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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受挫惠安府上 公子侥幸出逃(1 / 1)

君侯一番屠杀后,惠安府上冷清了许多。

从前府上的人大多死于那一场杀戮,惠安主持大局后,将侍从一应换成各地招募来的习武之人,终日带着刀剑各处巡视,又挖出密室暗道,将小桥流水的花园亭台布置上重重机关,一座富贵家宅俨然成了严防的堡垒。

庆云一入府宅,见如今已是如此光景,驻足主楼前的空地,惋惜说,“昔日来,这里有成片牡丹,开到盛极时,妖红似火,煞是美艳。”

惠安历经变故,而今时刻心事重重,哪有这等观花赏景的心思,敷衍着说,“改日去别处看吧。”

两人步入堂内坐定,从来庆云来南地,惠安都在自己房中和他喝酒谈会,视若家人,今日却选了商议正事的主楼说话,可见氛围紧张。

一名侍卫端上茶来,庆云呷了一口,茶叶放多了,味道苦涩至极。

惠安心思不在茶,也觉不出味重,待旁人退下了开口便说,“你是来杀我的。”说完,沉默了一下,见庆云也没有应声,又感慨,“当初冒众矢之的之危放我,如今亲赴南地来杀我,我究竟是要拿你怎么办?”

庆云苦笑,“大哥心如明镜。”

“还叫我大哥,”惠安看他泰然端坐,一脸淡洁模样,大大方方的,也无奈地笑了一下。

庆云也不再回避,直说,“大哥若不敌王庭武士,我希望手刃大哥的是我而非昌平,若王庭败北,那我也愿死于大哥剑下。”见惠安不语,又说,“想必大哥也是这样想的。”

惠安闻言惊骇,又恍如被人当头一棒,怔怔地睁大了眼,迟迟说不上话来。

庆云又饮一口茶,觉得这茶委实难以下咽,放下杯来说,“好歹留下一个能泡茶的姑娘。”

惠安回过神来叹息,“你还是不愿意和我结盟。”

“我们说过这个话题了,”庆云幽幽说,“陆府只能做最有利的选择。”

惠安说,“你能有从容赴死的气概,却不能违抗王庭。”

庆云说,“庆云不惧死,而惧陆府不能百年长存。”

惠安也拿起杯子饮下一口茶,缓了下气氛,接着说,“如今你大有与昌平分庭抗礼之势,恐怕你志不止于保全陆府。”

庆云说,“如今,取昌平而代之岂不是更能护陆府平安。”

惠安长吁,“庆云,你的野心大了许多。”

“从前,是庆云错了,”公子诚恳地说,“乱世里的长存之道只有成为强者,明哲保身只会让自己陷入命不由人的境地。若当初那三个王庭武士以自刎来拉我入这趟浑水时,我等不去找扶青出来认下罪名,而是就与那王庭武士周旋,结果又岂能是如今这样。”

立场迥异,惠安也无言否认,转了话锋说,“舞伊如今怎样?”

庆云说,“大哥此后还会有别的妻妾,何必还提旧人。”

惠安眼里流露出几分悲怆来,“昌平尚且有怜人之心,不忍对御孤下手,你怎能如此说我妻子。”

庆云说,“嫂夫人助大哥逃离王庭府邸,其情可歌可泣。”

“我不能护她,反而要她舍命救我,”惠安怅然说,“是我无能。”

庆云则说,“大哥莫要对往事耿耿于怀,该忘记的须忘怀,且看前路是正经。”

惠安沉凝良久,再回首看庆云,万盏灯火中央,公子气质偏偏濡润如玉如若初见时,然而惠安已觉物是人非犹如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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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尴尬,惠安请庆云看了出侠士舞剑的戏,时至夜半,舞剑的人舞得累了,退下后,庆云也起身告辞。

刚走出主楼,夜风迎面袭来,而在这黑夜冷风里,一群衣衫破落的黑衣杀手随风而至,虎视眈眈地将庆云团团围住。

待黑衣人站定,庆云驻足原地,整了整衣衫。

惠安闻讯走了出来,他显然是认识那群黑衣人,见此情景,问说,“出什么事了?”

为首的黑衣人近前一步,才见他身上有刀痕,还来不及处理,正渗出血来。然而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指着庆云厉声说,“西北王庭的武士方才闯入我家门府,见人就杀,我家主人惨遭杀害,我等拼死才逃了出来。”

惠安皱了下眉,看那黑群衣人的面色和神态,所言非虚,而庆云巍然不动,面无异色,又好像毫不知情。

正在此时,又一群穿深蓝色衣装的武士也闯进惠安府邸来,样貌神情和黑衣人一样,见了庆云,拔刀相向,如见仇敌。

那群蓝衣武士的首领竟说了一段和黑衣首领一样的话。

惠安走近庆云,心里虽有几分确定,也不愿妄下定论,当着众人的面问,“庆云,是你做的吗?”

庆云意味深长地说,“是王庭武士所为。”

惠安还迟迟不言,一旁的蓝衣首领义愤怒吼,“你不就是王庭的人。”

“他说的对吗?”惠安不忍承认,指着蓝衣首领非要庆云亲口出说来才甘心。

庆云含笑缄默,神情雅然。

惠安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蓝衣人,脸渐渐阴冷下来,“下一个要杀的,该是我了。”

话音未落,广场四周忽现刀剑光影,众人四下看去,见数十名白衣人齐刷刷地上天下地,飞身入宅内。

寻常武士施展轻功有迹可循,然而这些白衣人却身如电光火石,一动一闪皆无形态,只有落地后才能见其面目。一个个无不长剑在手,金刀在腰,衣衫素白清透,纤尘不染,在夜中格外醒目。

那些黑衣人和蓝衣人指着这些鬼魅一般的白衣武士,颤颤喊出了声,“屠杀我家府院的正是他们。”

惠安端详来者,刚要说话,那为首的白衣人已闪至庆云身后,恭敬施礼。

庆云说,“都好了?”

“都好了,”白衣人指着眼见众人说,“只留下这些活口。”

惠安一时迷糊,只听闻过西北王庭的武士蛮横粗鲁,不想眼前见到的,都是衣着翩然风姿绰约的上流剑客,不禁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庆云使了个眼色,一名白衣人亮出王庭武士的金刀来。

“大哥以为王庭武士是野蛮人,可曾想过,一群蛮人怎么可能横扫中原,志在天下呢,”庆云看出众人疑惑,继而解释,“西北王庭的高阶武士不论才学,武艺,气度,信念,绝不比南地的公子侠士逊色,否则,也不能所向披靡,令天下人闻风丧胆。”

惠安虽未出手,却已拔出剑来,嘴上感慨,“庆云,你越来越像王庭的人了。”

“大哥弄错了,”庆云说,“庆云已是王庭的人。”

话音未落,惠安一剑横出,南地武士也纷纷出手,一拥而上,朝围在中央王庭武士攻击。

庆云袖中暗藏一柄短剑,抬手间,正挡开惠安一剑。

与此同时,白衣的王庭武士也各显身手,虽人数不占优势,却个个身法迅捷,武艺高强,来回间已击杀冲在最前的人。

惠安和庆云过招时,见南地武士非但不占优势,反而死伤惨重,情急之下使出全身内力逼退庆云,趁空飞身至高处。

高台之巅放置一架金鼓,惠安以剑击鼓,霎那间金鼓齐鸣,犹如天雷滚滚,震动方圆数十里。

此音绝时,四方飞出无数黑衣蒙面的杀手来,其身法如王庭武士一样诡秘,而手持的兵器现状怪谲,更显妖异。

那群蒙面人飞入人群后,见白衣人便杀,两方若一一对抗或许能战成平手,而今黑衣杀手以人数压制,一时间,王庭武士血溅白跑,被斩杀许多,其余的也被逼入死角。

庆云不知那些突如其来的杀手有何来历,也想不通为何会有那么多上流高手齐聚惠安府上,见王庭武士身处下风,只得回身相助。

白衣人很快被围,在墙角形成待宰之势。

惠安抬手示意停下,亲自走上前来,望了望庆云,叹了口气。

庆云虽落败,然而斗志不减,问说,“怎么会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武者?”

惠安淡淡说,“只许王庭有高手,不许我南地也有?”

“果然有备,”庆云说,“大哥真的是要誓死对抗王庭了。”

惠安说,“你还不知道我吗?”

过命的交情,庆云正是太了解惠安了,因此只得苦恼地垂头。

惠安指着身后兵刃怪异,武功奇特的一众杀手说,“王庭有敢死的武士,南方大族有数不尽的金银。金银可以让世上最优秀的杀手为我尽忠,你说我有没有胜算呢?”

王庭武士听到惠安此言,即刻围成一圈,作困兽之斗。

惠安背身走开后,一挥手,那群敢死之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然而西北王庭的高阶武士也非常人,个个勇猛异常,绝境之下各展绝技,和府上雇来的高手周旋到底。

惠安身旁始终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看着众人交锋,却迟迟不出手。

见王庭武士几乎就要杀出一条血路逃生,这两人齐齐使出武器来。

一个中年壮汉从身后射出一枚飞轮,那轮由他内力驱使,从人群中飞旋而来,只此一下便砍去两名高阶武士的头颅。

见此男子又出一道内力驾驭飞轮,一名武士飞身出来,以其霸气无双的剑势相挡,却被那利轮一下斩断了剑身,其肉身也瞬间被劈开。

王庭武士眼见杀开的血路被此一件武器挡住,其中三人高喊一声,“撤,”话音未落,三人联手以血肉之躯挡在那轮前,给其余武士创造出撤离的间隙。

身负轻伤的武士先从高墙翻身而出,重伤的则留下殊死一搏。

那使金轮的男子见此一幕,使出更强的内力,用飞轮切断武士逃亡的路。

情急之下,庆云顺手拔出弯刀,金刀出鞘,和那飞轮相击,霎那间,只见星火横飞,旌鸣四起。庆云被逼退数步,虽几乎逼停那飞轮,然而一声脆响,金刀断开,就在他回身要逃离之际,飞轮又启动,砍中公子背脊。

庆云和逃出来的武士骑上快马从长街落荒败退。

惠安的府宅内,那使飞轮的男子身旁,一名轻衣薄衫的清丽女子突然开了口,“这几个人都收拾不了,还枉称尊人。”

那飞轮男子本来被庆云逃了出去心情郁闷,听此一言,冷冷回说,“你倒是叫我看看你的能耐。”

这女子嫣然一笑,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笛来,轻吹了起来。

此音也只寻常,奇绝的是这女子竟以内力传音,因而府内众人听着无异,而庆云一行人走得再远也听得见这音。

初听此音也并不觉得有损身体,然而稍听得久一点,不知觉地就沉迷此音,再听,无形间,多名武士内脏爆裂,直接横死。

庆云和仅存的三名武士立即以内力抵御这笛声,然而这一停顿,惠安的杀手倾巢而出,直追四人而来。

眼看就要被追上,武士一路逃亡,一路射出暗器来抵挡。

庆云撕开自己身后染血的一片衣袍来,路过楚梦的药铺时,趁乱以陆府牡丹匙镖夹着血衣打入药铺里,好让她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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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只有庆云和两名重伤武士逃了出来,为免被追踪,三人不敢再滞留城中,逃到了荒山中,楚梦草药时搭起的简易棚子里。

安顿完已是晨曦破晓时。

庆云将金创药分给两人时,心中唏嘘危难中还是这姑娘留心之举救了自己一命。

此番一役,三人虎口脱身,已是筋疲力尽,然而此刻虽躺下了,却都没有睡意。

惠安花下重金雇了一群奇人异士尚且合理,然而最后那个使飞轮的男子和吹笛姑娘,其实力之莫测却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庆云从来不曾听过武林中有这样诡邪又卓绝的高人或者流派,此种武学,内力,几乎颠覆了常人对武的见识。他想了会也寻不出有关两人身份来历的答案来,于是,望了望另外两人以求解答。

一名略微年长的武士想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说,“我想,若是传说是真的,那他们应该就是飞轮鬼刹和摄魂女妖了。”

“飞轮鬼刹,摄魂女妖,”庆云低吟这两个名字,脑中却丝毫没有这两个人物的丝毫印象。

那年长武士说完这两个名字脸色都苍白了,再三查看四周,确定了此地安全之后才心有余悸地说,“君侯和小都督在西北王庭时,曾广邀天下上流高手到王庭做客,一为笼络人心,二为探查实力,三来,小都督天下无敌,也始终在寻找能与他匹敌的对手。有过一名游历四方的武者,途径王庭时,和小都督说起过这两个人,然而,小都督问遍天下高手也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因此也无从找寻,只得当成奇闻轶事来听。”

庆云说,“既然有名字有武学出处,那必定有其人,其父母,师尊,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你所问的,小都督自然也想过,可就是找不出半点线索,”武士又说,“鬼刹,女妖,这摆明了不是正经名字,应当是见识过他们厉害的人给起,流传出来的。”

庆云沉思许久,“君侯请不到的人,居然被惠安邀了来。”

武士说,“所以,他们如今的实力真能与王庭匹敌。”

末了,公子下意识地问两人名姓。

年长的说自己叫刑曲,指了指那年轻的说他叫重山。

庆云记下这两个名字,又回想自己义气之下,放虎归山竟留下如此后患,懊悔之心油然而起。

日出东方,三人说着渐渐昏睡过去,然而身心警觉,也不能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棚子外有一阵风吹草动,庆云首先惊醒,藏匿暗处窥探,只见是山中野禽路过,才松下气来,又见另两名武士也惊醒过来,便提议一人轮守,两人睡觉,若有人来犯,以剑击之声示警。

两名武士无异议,庆云伤得最轻,便先去棚外守着。

公子不敢懈怠,即是警惕,也是在等楚梦。

他笃信,以楚梦之灵性,定会寻到此处。

到晌午时分,果然有粉衣女子背着竹娄,攀过山间石壁朝着棚子来。

庆云望着这熟悉的身影如期而至,不由地面露喜色。

楚梦对这意外仍旧缄口不提,她深知一旦问出了口,必要引起庆云提及不快之事,于是只讲带来的酒菜药材一一拿出来,又特地将疗愈外伤的药膏取了来给庆云包扎伤口。

庆云经历大劫之后被人如此悉心对待,倍觉温暖。

包完伤口后,楚梦给他披上外衣,替他整好衣冠,拭尽昨夜狼狈。

庆云解下腰间断刀,再从腰带上扯下宝珠来交给楚梦,嘱咐她去晏河城将断刀送到王庭府邸,再将宝珠送至陆府。

楚梦接过这两件信物,问说,“我去了,总该说些什么吧。”

庆云说,“到王庭府邸后,告之君侯,惠安召集江湖上各路高手,更有飞轮鬼刹,摄魂女妖等奇人现身府上。”交代完正事之后,语气和缓下来,转而忧愁地说,“到陆府时,只对家父言明我在南地遇险,若不幸横死他乡,请他勿要伤怀,拿这宝珠留作念想便好了。”

楚梦听着也伤感,收下物件后,突然又说,“你别无它物留给你那表妹?”

庆云豁然想到南乡,略思片刻,从颈上解下贴身的半片鸳鸯玉佩,细细包好后也递给楚梦,只说一句,“请她好好活下去,也许,陆家后人只剩下她了。”

听公子说出这段悲情感言来,楚梦觉得好笑,而此时也不好发笑,只得连声说记下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楚梦问。

庆云指着棚子里的两名武士说,“惠安必然沿途设下重重关卡,如今我们三人均负伤,倒不如留在这里安全。”

楚梦也觉得他思虑周全,稍作寒暄,交代了些用药饮食禁忌之后,便尽快往晏河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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