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疯了般地大声尖叫,胸口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撕扯着、蹂躏着,我甚至痛苦到发泄性地抓破了自己的脸,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捣在地面上,扬起一点也不美丽的尘埃。
手背在滴血。
赵椅死于这场突然爆发的瘟疫。
我想到了赵金珠曾经骂我的那些话。
“椅儿,你和她玩在一块,迟早她也会克你!她就是个命硬的扫把星!”
“我看你就是灾星转世!克死了你娘,现在要来克我家椅儿!”
“赵金玲!你这个煞星!什么人和你接触,什么人就要倒霉!”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你就是灾星转世,你要把你身边的人都克死,你就高兴了!”
……
……
……
我愣愣地从赵椅的胸口掏出他那把随身携带的木笛。
没了椅哥,我如今当真是无“依”了。
可怜赵椅,临死前恐怕胃里也早已是饿得空空如也。
“椅儿,快看阿姐给你带了什么来,今天发了面饼,有吃的了……”赵金珠的突然到来,竟让我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的胆战心惊。
脚步声突然停顿下来,面饼“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椅儿——”
这一次,赵金珠看我的眼神更加的恐怖,她的眸子里充斥着一股嗜血般的怨毒,仿佛透过这种眼神,她想要将我撕成碎片。
“三天!我被你克死了两个弟弟!”
正当我准备接受赵金珠的怒骂之时,她却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我垂下湿淋淋的眼睫。三天,我死了两个哥哥。
“我就是……天煞孤星啊!”
我有些自嘲地勾起了苦涩的嘴角,慢慢挪动自己的身子,将头轻轻地想往常一样枕在赵椅的腿上。
然后我将笛子靠近嘴唇,想象着赵椅吹笛的样子呜呜地吹起来。
我只学会了那一首曲子。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
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我吹了一遍又一遍,可赵椅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妹妹!”赵串珠好像刚刚得知我在这里,急的一头的汗,见此刻赵椅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地上,不禁吓得尖叫一声:“椅弟……怎么死了?”
我的眼泪随着呜呜的笛声泻出来。
“雾失楼台
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
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
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
为谁流下潇湘去……”
……
故国飘渺,江山易主,我如今不过一叶浮萍,思乡尚不敢再提,奈何老天你还要夺我至亲?!
赵金珠清醒过来,恨恨地看着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我走过来,上去对着我的腰就是重重的一脚。我忘记了反抗,我甚至觉得赵椅……或许真的是被我克死的。
赵金珠左一拳又一脚地施加在我身上,我痛得快要窒息。“小贱人,你还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两个弟弟啊……”
“别打了,再打下去,金玲会死的……”赵串珠死死地护着我,“啊!”她的额头被摔出了血迹。
“你给我滚开,今日我就是要活活打死她!”
“串珠姐姐,你走罢,别管我……”
泪眼婆娑中,我隐约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向我的方向靠近。但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我木讷地用手背挡住眼睛,却挡不住指缝间泻进来的刺眼的阳光。
“住手!”
马蹄声在我身后停下来,我听见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阳光处被阴影遮盖。
我身子一轻,被一个少年掐着胳膊抱在怀里。
“对不起,纯福,我来晚了。”
我的眼泪终于成为决了堤的洪水,浸湿了少年胸前的一大块衣襟,我洇着泪眼委屈地搂住他的脖子,哆哆嗦嗦地抽泣道:“我哥哥……我哥哥赵椅……他死了……他们都说……我是个煞星……会……克死身边的所有人……”
少年用宽大的手掌护住我的后脑,紧紧地将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被这个哭成了泪人的小女孩狠狠地牵痛了。她才那么小啊!
“纯福,我知道,这两个月你受了很多的苦,我从你姐姐洵德帝姬那里打听你在第四批队伍里,便连忙赶了来,哪知出了意外,拖延到今日,见你处境这般艰难……我……”
“王通事,你可还记得三个月前你答应我的一个条件?”我窝在他的衣服里,声音已是细入蚊蝇。
“我记得,我记得,你有什么愿望,我都答应你……”
……
“带我走……”我抬起湿淋淋的泪眼,看见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我的眼泪所牵动。
良久,我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王昌远渐渐抱着我站了起来,然后他向前迈了坚定的两步,道:“好。”
赵金珠错愕地抬起头,“她是煞星,她会克死你!”
——“王大人!”赵串珠从地上站起来。
她有些腼腆地轻启朱唇,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昌远:“你能不能,也带我走……”
王昌远顿了几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姑娘,对不起。”
“王大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金国的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他抱着我上了马,马蹄扬起的灰尘将那块令我伤心失望的土地越抛越远。我捂在他衣襟前哭了很久很久,昏昏沉沉的,我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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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噼里啪啦地照得我紧闭的眼皮忽闪忽闪的,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头的汗,睁开眼睛一看已经是黑夜了。
因为这几日哭得太厉害,鼻子和脑袋都痛得难受极了,我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醒了。”王昌远淡淡地招呼了一声,从篝火炉上端下一碗汤药,然后坐到榻边细细地吹遍。
“你可知道你做梦都说了多少胡话。”王昌远舀了一勺苦黑的液体,低头又吹了吹,送到我唇边:“来,听话孩子,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你身子骨本来就虚,可经不起再这么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