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别之难(1 / 1)

秋夜,有月,圆月。

如雪的月光静静地泻在朱红色的窗台上。窗户是开着的,司空剑贯依着床沿,凝视着泼墨般的夜幕上那轮皎洁无瑕的圆月。

司空剑贯的眉头微蹙着,月光洒在他清瘦的脸上,仿佛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爽白,他原本活泼灵动的眼睛,此刻竟有了愁意;连他那脸上始终带着的调皮、孩子气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忧伤。这是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门悄悄的被推开了,一个人掌着灯,轻轻地走到司空剑贯身边,放下灯,将一件长衫披在司空剑贯的身上。

“剑贯哥,你是不是又想起西门浪子了?”

司空剑贯点了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三年前,他什么招呼也没打就走了,我派人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也没什么结果。唉,西门呀,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剑贯哥,你就放心吧!西门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过得很好。兴许,他和云儿姐姐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呢!哪像你和我,成亲三年了,还是没孩子,公公为了这件事都快急出病了!”

司空剑贯微微一笑,道:“小珍,这只能怪你的肚子不争气啊!我在这件事上可没少下工夫哦!”

“哼,还好意思怪我?”欧阳珍埋怨道:“你一天到晚为庄里的事情忙,晚上回来就闷头大睡,有时一天也不和我说半句话,还说你下工夫,我呸!”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司空剑贯将双手放在欧阳珍肩上,哄道:“小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一年比一年老了,也累了。他这一辈子,心思都放在家族的事情上了,为了我们司空家族在武林中的地位,他付出太多太多了。现在,我长大了,也该替他分忧解难,也该挑起这个重担了!”

“这我当然知道啊!司空山庄,武林四大家族之首,连我们欧阳府有时都得托你们司空山庄帮忙办事。”欧阳珍说道:“要保持一个家族在武林中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是啊!”司空剑贯吁了一口气,颇有感触道:“自从三年前我大哥自尽后,我爹爹就变得消沉了。虽然他嘴上不说是什么,可是我明白,他的心里是有多么沉痛。仿佛一下子,他就老了许多!”

司空剑贯的眼中好像闪烁着什么晶莹的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以前的我太不懂事了,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一年也不见得在家呆上一个月,山庄里的事情我也不闻不问,才会让大哥和父亲反目成仇!这都是我的错啊!”

“剑贯哥,你也不能这么说。”欧阳珍说道:“你做出那副样子来,全都是想让公公和剑南大哥能够好好相处,谁晓得剑南大哥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为了得到庄主的位置,竟然要设计杀公公,还想要吞并欧阳、慕容、公孙其他三大家族,从而称霸武林!这简直……”

“小珍,不要这样说大哥!”司空剑贯略带怒气地叱道。

“可是……”欧阳珍似乎还想说下去,可看见司空剑贯脸色,也只好强忍住不说了。

司空剑贯望着远处一棵在瑟瑟秋风中抖落黄叶的梧桐,缓缓说道:“其实,如果没有我,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小珍,你说对吗?”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欧阳珍盯着司空剑贯,眼中饱含柔情。

司空剑贯侧过头,迎上了欧阳珍湖水般的目光。二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良久,忽然又同时张开手臂,拥抱住对方——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

月光依旧,照在这对夫妻身上,不知怎地,竟有了一种温暖之色。

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出头——秋日的太阳似乎也有些眷恋被窝里的温度。

这时候,司空剑贯已和往常一样,洗完脸,穿好衣服,准备去院子里练剑了。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司空剑贯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山庄的总管沈六。

司空剑贯开口问道:“沈总管,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庄主让您去大堂见他。”沈六回答道。

“我爹?这么早就让我去见他,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咱们赶紧走吧!”司空剑贯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还在睡觉的欧阳珍,带着淡淡的微笑轻轻关上了门,便和沈六一起前去大堂。

大堂很宽敞,陈设确很简单,摆放得很规整,清扫得也很干净,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堂前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坐着的正是这司空山庄的庄主——司空长风。只见他身穿宝蓝色长袍,面色微黄,额头、眼角已有了皱纹,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有些松弛;嘴上和颔下的胡须花白,两鬓也已微霜。尤其是他的眼睛,原本是锐利如钩,冷利如锋,现在却充满了寂寞萧索之意。

司空长风此刻正在品茗——一杯清香浓郁的“铁观音”。他举起茶杯,用茶盖轻轻刮着茶水上浮起的茶叶,同时轻轻吹着杯中冒出的热气。

这时,司空剑贯和沈六刚好进来;司空长风抬眼对沈六说道:“沈总管,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剑贯说。”

沈六点头应了声“是”,便赶紧退下了。

“爹,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司空剑贯问道。

“哦,是这样的。”司空长风浅啜了口茶,道:“昨天深夜,我收到一封‘圣手书生’杜白的飞鸽传书!”

“飞鸽传书?上面写了些什么?”

“上面说,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又到了,各大家族、门派,届时都会派代表远赴山东,在泰山之巅上以武会友,我想让你代表咱们司空家族去一趟。”

“武林大会是在什么时候召开?”司空剑贯问道。

“九月九日,重阳登高之日。”

司空剑贯点了点头,沉吟道:“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算来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但是如果骑马赶路的话,到时候差不多也能到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起身?”司空长风喝了口茶,问道。

“明天吧,今天我得先把庄里事情处理完,然后还得和小珍道个别。”司空剑贯笑道:“否则偷偷走了,她会杀了我的!”

司空长风微微一笑,道:“也好,那你一路小心。”

司空剑贯躬身道:“是,爹!”

“什么?你要走?”欧阳珍柳眉倒竖,一拍桌子,喝问道。

司空剑贯很郑重地说道:“是的,我要走。”

“一定要走吗?可以不走吗?”欧阳珍的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不可以。”司空剑贯叹了口气,道:“我没办法不走啊!”

“为什么?”欧阳珍追问道:“你我成亲至今,虽然你经常会有事离开山庄,但最长的一次也只有一个月;可这次你光远赴山东泰山就得将近一个月,加上参加武林大会,还有回来的时间,怎么算也得有三个月了……”

“这我当然知道!”司空剑贯突然打断道:“可我总不能让我爹去吧!”

“庄内又不是没有高手了,沈六沈总管、马七、杨八、孙九、辛十……光这五位的其中之一参加武林大会也照样能够夺魁,为什么非要让你去呢?”

“这个我承认,这五位中的任何一个,放在武林中也是难逢敌手的。而且,他们在山庄呆的这三年,为山庄也做了很大的贡献。但是,我对这五个人的底细却完全不清楚,好像再进入我们司空山庄之前,他们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

“那公公为什么还要重用他们?”欧阳珍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司空剑贯轻叹了口气,目中已有了哀伤之意,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因为他们来的时候,拿着我大哥的骨灰和衣物吧!”

欧阳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司空剑贯的伤心之处,便赶紧调开话题道:“那我明天和你一起赴泰山,参加武林大会吧!”

“这个不行。”司空剑贯正色道:“此番武林大会不仅仅是要决出哪个家族、门派所派代表中的佼佼者,也是要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人人敬服的人物担任武林盟主,向那近年来势力愈发猖獗的‘黑衣帮’发起讨伐的檄文。并带领武林同道,浴血奋战,铲除这个妄图称霸武林的邪恶帮派!”

司空剑贯说到黑衣帮,不仅言语中充满了愤慨,连目中也已有了怒火——这也难怪,若不是黑衣帮,他的大哥司空剑南又怎么会死,他的父亲又怎么会终日郁郁寡欢。

“那你会夺得盟主之位吗?我可早就想当盟主夫人喽!”欧阳珍见司空剑贯由哀转怒,便和他开起了玩笑。

司空剑贯微微一笑,道“我哪里能?武林各门各派,人才济济,哪里轮得上我呢?而且,我年纪轻轻,纵使武艺上能侥幸占得一二便宜,可又有谁会信服我呢?”司空剑贯顿了顿,又道:“倒是你,你怎么不希望你家族里的人夺得头筹呢!”

“我家族?”欧阳珍撅了撅嘴,唉了口气,无奈道:“我爹年事已高,尤其经三年前的那场重病,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了。而且他老人家脾气又不好,人人都怕他,可又有多少人真正尊敬他呢?”

“哎,小珍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司空剑贯道:“岳父大人他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他老人家为人坦荡,爽朗,而且心系武林,武林中但凡有大事发生,他总会率先站出来为武林主持公道。你说这样的人,又有谁会不尊敬他呢?”

欧阳珍嘻嘻一笑,道:“当然咯,你也不想想他是谁的爹爹!嘿嘿,想不到你竟是我爹的知己啊!”

司空剑贯笑了笑,轻轻地抚了抚欧阳珍的秀发,道:“小珍,你要明白,这次不是我故意不带你去泰山的,我留你在山庄是有用意的!”

“我当然明白啊!”欧阳珍道:“你是希望我留在山庄能够看住沈六他们,留意他们的举动,有情况就通知你,对吧?”

司空剑贯用手指刮了一下欧阳珍小巧挺直的鼻子,道:“你真聪明!”

欧阳珍得意地笑道:“我堂堂欧阳家族掌权人欧阳松如的女儿,司空山庄未来掌权人司空剑贯的夫人,能不聪明吗?”

“那是。”司空剑贯附和道:“岳父大人疼你‘七分’,我怕你‘三分’,你自然是‘十分’聪明了!”

欧阳珍好像并没有听出司空剑贯这话中的“讥讽”之意,满心欢喜地轻哼了一声,道:“这样我还可以照顾公公,对不对?”

司空剑贯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欧阳珍对他的话并未做出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可是,如果我想你了,该怎么办?”语声很轻,却饱含了浓厚的离愁别绪。

司空剑贯笑了笑,但笑容却显得十分无奈、尴尬。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张九龄不是有首诗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吗?你我分隔两地的时候,当夜幕降临时,星光满天,明月高升,你我可以遥望着同一轮明月,就好像对方就在身边,从未走远,不是吗?”

欧阳珍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眼中却有泪光在闪,道:“话虽不错,可是这首诗的最后四句‘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却是你走之后我的生活和心情。”

司空剑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见桌上有酒,便往杯子里倒满酒,一口饮下,低吟道:“‘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好诗啊!”说着,便又倒了杯酒喝下,却没有再说话——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能说得出话来吗?他只有不停地喝酒,以此来麻痹自己,让自己能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间,夜幕真的垂下了。星光点亮了,明月也升起了。明月依旧皎洁如雪,月光也仍落地如霜,只是明月已不再是圆月,而已有些残缺了,好像在预示着司空剑贯和欧阳珍明日的分离。

屋里没有燃灯,清幽的月光直直地从敞开的窗户淌了进来。司空剑贯和欧阳珍不约而同地望向夜空中的明月,心中却几多感慨,几多忧愁——这本是离别之前,他们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本应该有很多话要和对方说的,可是他们却都选择了沉默。

——离别,本就是一件伤感的事情,何必强颜欢笑,使场面更加沉重呢?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李商隐所作的这首诗中的缠绵和执著,离别和相思,恐怕也只有那些即将分别或已经分别的情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吧!

彻夜难眠,尽管二人躺在床上,却没办法合上眼睛——这样的夜里,试问又有谁能入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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