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颐自那件事之后,身体不太好。
刘太妃看他惨白的脸,好似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命太医为他诊脉,开了滋补调养的方子。
“殿下,该喝药了。”侍女手里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齐王冷冰冰道:“不喝。”
刘太妃忍不住劝她:“颐儿,快把药喝了,伤心归伤心,可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沈颐闭了闭眼睛,不说话。
他知道母亲又要聒噪了,无非是人死不能复生,要振作起来,以及南安郡主的好处。
“南安郡主得知殿下身子不适,特意前来看望。”
“不见。”沈颐冷冷的吐出这句话,刘太妃无奈地对着侍女道:“先让郡主回去吧。”
然而没多久,侍女又一次进来了。
沈颐不悦的抬起头:“又怎么了?”
“殿下。”侍女似乎有些畏惧他的目光,咽了一下口水才说,“南安郡主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殿下。”
“你让她出去,让她滚!”沈颐忽然怒吼,一向心平气和的人发起脾气来最是可怕,刘太妃忙叠声叫到:“好好好,让她出去,让她出去。”
“她说,是关于楚小姐的事。”侍女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沈颐的眸光暗了暗,许久才冷笑一声:“是吗。”
“是。”
一道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南安郡主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丫鬟的手里捧着一堆补品。
“外面的守卫呢?”沈颐没有看他,而是把冷淡的目光投向了连英。
连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些侍卫都认识南安郡主,谁敢拦着她不给她进啊,况且,也没有接到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命令,就算接到了,这个南安郡主也不是轻易就能走的主。
连英不得不佩服她,脸皮算是够厚的。
“撤下,换几个人来。”沈颐冷淡的吩咐。
这样明晃晃的不欢迎,让邵世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沈颐倒也不在意,她在外面的时候,应该听到了自己怒吼着让她滚了。
邵世芳抿了抿红唇,才开口:“我知道一些消息,殿下一定会感兴趣的。”
沈颐这才把目光投向她,神色冰冷。
“郡主,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沈颐的语气波澜不惊。
南安郡主笑了笑:“殿下,其实当我知道楚小姐落水之后,就派人查了一下高尚书的底细,查到了那些伪装成盗匪的,都是些什么人。”
沈颐冷笑一声,这件事你当然清楚,或许你就是同谋之一呢。
现在拿着没有用的东西来给自己,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想知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沈颐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
“殿下日夜为此事忧虑,我想为殿下分忧。”南安郡主抿紧了唇,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一般人不是会说,“说来听听,都是些什么人吗?”
“郡主,我想你摆错了位置。”沈颐笑了,笑容称得上温柔,“伪装成劫匪的是什么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郡主有线索的话,应该把这些东西交给奉旨查案的林少帅,而不是本王,难不成要本王逾权不成。”
邵世芳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刘太妃见沈颐的态度如此冷淡,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颐儿,娘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楚小姐已经去了,她福薄命短,但你不一样,你还有一大把的好日子呢,你以后还要做皇上。”
“所以呢?”沈颐眼底含着讥诮之色。
“我才是殿下你最合适的人选。”邵世芳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殿下,我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我们联姻,对殿下的帮助显而易见。”
沈颐顿了一下,忽然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但是我不喜欢你。”
然后又朝着刘太妃,道:“娘,你要是还说这些话,就当做从来都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我不喜欢你。”沈颐淡淡想说着:“很抱歉,是我福薄,配不上郡主。”
刘太妃和南安郡主的瞳孔蓦地放大,连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
邵世芳深深的看着他,终于失去了冷静:“齐王殿下,为了那个女人,你难道要一直堕落下去吗?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沈颐微微垂眸,目光领导的看着她,“郡主,我想你又摆错位置了,这是我的私事,和郡主没有任何关系,郡主请自重。”
邵世芳涨红了脸色。
而刘太妃在一边不知所措,上次就为了看花灯这件事,南安郡主跑到太后娘娘面前告状,自己跪着挨训了多长时间。
这次要是郡主再去告状,自己岂不是又要受到太后的责骂。
刘太妃瞪了沈颐一眼,示意他向郡主道歉。
沈颐接收到刘太妃的目光,对着邵世芳难看至极的脸色,微笑着示意:“抱歉,我这几日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静静,郡主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沈颐”邵世芳咬牙切齿一般的念着他的名字。
然而对面的男人只是冷淡而略带不经心的笑着,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邵世芳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不甘心地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转身离开。
沈颐漠然的收回目光,端起桌子上的茶。
茶水已经彻底冷却,唇齿间全是冷冽而苦涩的味道。
心里那股怒气和躁动,似乎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许。
“哎,快看,水里飘着一个人呢。”
“是啊,还是个姑娘啊。”
“愣着干什么好,还不快把她拉上来。”说话间,一个黑袍男子单脚轻点涟漪无数的湖面,以卓然的轻功将在水面上飘着的她提上岸。
她好像在做梦,好像在梦里,都是悲伤的。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来,楚若珺瞬间清醒了,伸手一摸,潮湿无比。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喊声:“姑娘醒了。”
“醒啦,姑娘醒啦。”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说话的人坐到她的床边,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姑娘,我叫陈娇娘,你掉到水里啊,是我们把你救起来的。”
楚若珺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白黑晶晶的眼睛,再细细看她的脸,圆圆的,很可爱,也就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对了,姑娘,你是怎么落水的啊?”
楚若珺艰难的支起身子,“这是哪里啊?”
“对了,还没和你说,这里是苏州,我们啊,是苏州城最大的镖局,平生镖局。”陈娇娘说这话时眼睛又黑了一层,带着控制不住的得意。
“最好的镖局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还不是我们闯出来的,以后啊,也是要交给你弟弟继承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捧到她面前,缓缓道:“刚刚大夫来给你诊过脉,没什么大碍,这是他给你开的药方。”
楚若珺望着他,一双眼眸如苍鹰一般锐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他说话的声音平缓,但其中没有丝毫的温和。
她不由自主地捧过这碗汤药,用手捧着,也不喝。
“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去?”男人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看姑娘手臂上的肌肉,掌心的薄茧,还有随身携带的一把不错的剑,应该是常年习武,莫非是江湖人士?”
楚若珺咽了咽口水,她本来想编造一个假的来历,但是在一个阅历深厚的男人面前说谎,不异于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除非他不想揭穿。
楚若珺张了张嘴,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汤里。
“我不是什么行走江湖的人。”她哽咽了一下,“我父亲是楚明纲将军,他临时接到调令,调到浙江杭州做守城将军,可是半路遭到仇家报复,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哪,他们怎么样了。”
房间有些狭隘,门口还拥挤上了不少人,纷纷对她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陈娇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着男人昂起下巴,道:“谁说就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会武功的,楚姐姐也会。”
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和她说话。
陈娇娘被无视了,很不爽。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投靠亲友啊,还是去找你的父亲,还是”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娇娘推着后背给送出去了,“人家楚姐姐才刚醒,还在生病呢,你着什么急啊,能不能让她好好想想。”
“哎哎哎,你一个小姑娘碰我,男女授受不亲的啊,我要告诉你爹,是该好好管管你了。”
“赶紧出去,忙你的吧,啊。”陈娇娘将门一关,扬着笑脸再度折回,“楚姐姐,你别想那么多啦,赶紧把药喝了吧。”
楚若珺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缓慢的喝了下去。
“对了,楚姐姐,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呢。”陈娇娘眨着眼睛看着她。
“若珺。”
楚若珺被安排在客房,她攥着有些潮湿的棉被,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心里复杂极了。
他们去了杭州了吗?
还是又回到了长平城?
为何会突然调父亲去浙江,这些事情烦扰着她,难以入睡。
楚若珺从来没有独自离家这么远,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这里还比较安全。
也许是在茫茫人海里,知音难倪,而她却有幸遇到了和她一样,对习武有着热爱的姑娘。
楚若珺轻轻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她本来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着的,但却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