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长思不得见,方知情意重。
放在心上,才会牵挂,离得远,才有相思。
那无孔不入的相思,百转千回,不停地提醒,那个人到底有多么的重要。虽百思不得其解,却深知难以割舍。
今夜的星光正好,一日的狂欢,归于宁静。白日的热气皆已散去,月色清凉,夜风戏柳,四周更是逼人的静谧。
从井春殿回来的路上,随着风起,远处传来苍凉的埙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若有似无,音色低沉,婉转悲怆,勾起人内心无限的思念和畅想。
我站住了脚,望着冷月当空,细细聆听。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埙声更显幽深、旷远……
有沉郁、有幽怨、有思念,又有无奈,活脱脱一幅深宫女子的画像在臆想中展开。
“那是什么地方传来的?”
晚樱静听了片刻道,“像是从浆衣房传来的,公主,可是要过去看看?”
“不必,刻意去听,反倒失了意境。”
第二日一早,凌霄来报。
小林子见子灵进了闲暇居,已派人守在那里,寸步不离。
我便与晚樱换了装,匆匆赶去。
小林子正守在闲暇居对面,见我们赶来,他上前抱拳行了一礼。
凌霄问道,“人离开了吗?”
“前后都守着,未曾离开。”
我赶紧进了闲暇居,那伙计热情地迎了出来。
“公子,快里面请,里面请。”他瞟了我一眼,又低头殷勤地问道,“上次的丝线,公子,您可还满意?”
“你倒是好眼力。”
“像公子这如谪仙般的长相,清雅脱俗,却又贵气逼人。莫说这新郑,怕是天底下也未曾有过,小的自然记得住。”
“晚樱你瞧瞧,这伙计倒比你还会夸人。”
晚樱从袖中摸出一枚布币塞给伙计,笑道,“是,奴婢甘拜下风。”
伙计接过布币,更是满脸喜色,“谢公子赏。”
“你们掌柜呢?”
“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说着那小伙计便进了内室,不过片刻,迎出来一位老者,头发已是花白,却是生的鹤发童颜,那硕大无朋的脑门,让人觉得真真是有趣。
只见他笑容满面,轻拍衣袍,揭帘而出,“公子。”
老者抱了抱拳,我回了一礼。
“不知公子找老朽,所谓何事儿?”
我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他,“想找一个人。”
他打量了一我眼,笑道,“可真是巧了,公子要找的人,今日正在寒舍。来,里面请。”
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再次抱拳,便随他前去。
日日盼着相见,此刻反倒是有些情怯了,好在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掌柜的送至长廊,停了下来,“公子,主家就在后院,老朽就不送了。”
“麻烦了。”
“请。”
待掌柜的离去,我与晚樱入了后院,听得内院琴声幽幽,流转回廊。
那琴声时而从容和缓,如涓涓清泉,时而疾雷迅电,如飞瀑直泄,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再行几步,便见一丛翠色,竹影斑驳,白衣飘逸,长剑翻飞。那剑舞得尤如银蛇吐信,破风而出,却是柔美如画。又如游龙腾云穿梭,凌空而起,傲视天下。只见他时而身轻如燕,点剑而起,时而又骤如闪电,挥洒而去。
那琴声与剑环环相绕,丝丝入扣,默契难言。
瞬时之间,只见那漫天的落英缤纷,让人应接不暇。却见剑尾上一朵完整的紫花,递给那竹下抚琴的女子。
落花铺满了一地,那竹叶还在飘飞,细碎的竹叶却是片片从中剥开,剑法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可我眼中却只容得下,那个人,还有那女子。
她是谁?
只见那女子一身浅紫色长衫,长发绾起,乃是妇人的装扮。清淡的落梅妆倒是适合她那雅致的小脸,柳眉之下,一双细长的丹凤媚眼,眼波流动,勾魂摄魄。
她停下手中的琴,妩媚一笑,素手拾起剑头上的那朵花,站了起来。
走到子灵身旁把花递给他,他浅笑着接过,然后把花戴到那女子的头上。
没错,他笑了。
虽然笑得很浅、很淡,仿佛一阵清风拂过,我却看的真切。
那朵紫色的花,与她那一身紫色裙衫相得益彰,更显得她媚惑娇艳。
眼前的一对璧人,情意婉转,多么的美好,又多么的碍眼。只让我看清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往日的魂牵梦萦,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一切皆是多余。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们的好,仿若数万银针,针针刺痛我的双眸。恨不能冲上去杀了他们,又恨不能让自己凭空消失,只当从未见过。
顷刻间,心念如电,来不及细思。
数丈开外的我,想转身、想逃离,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挪动不了半步。
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一旁的晚樱伸手来扶我,正准备离开。
却听得那女子慵懒柔媚的声音传来,“夫君,有客来了。”
子灵这才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早已敛去,看不出他眼中有任何表情,一如往日的清冷。
“姬公子。”他行了一礼。
我却仍然如泥塑木雕一般默然不应,就这么杵在那里,脑子里全是“夫君”二字。
原来,他早已有了婚配?
见我没有回话,那女子浅笑道,“既然有客,奴家便歇息去了,你好生招待。”
子灵点点头,那女子欠了欠身,笑意盈盈,转身离去。
直到那女子消失在长廊尽头,子灵这才转过眸来,“不知姬公子今日前来……”
他话还未完,我终于醒过神来,把那块玉佩交还他手里。
“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手指尖的触感如电流一般传来,两人俱是一愣。我尽量保持安之若素,却掩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失了往日的活泼明朗。
说完,抱拳,正准备离开……
却听见子灵说道,“公子要的越国金桂已到,要不一起去看看。”
“不了,钱我会支付给掌柜,东西……就不需要了。谢过巫先生,告辞。”
片刻也呆不下去,便大步流星冲出闲暇居。
晚樱冷哼了一声,赏给子灵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出来。走到门口,狠狠地把一串布币拍在掌柜的面前,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不知是怒还是悲,本公主只觉得怒火灼心,悲愤欲绝,长这么大,谁敢如此欺瞒本公主。可让我更愤怒的却是自己,我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的情难自禁、身不由已。
守在门口不远处的凌霄不知内情,只得一路跟在后面。
“公主,这种骗子,就不要再搭理他了。公主,您别生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的……”晚樱急冲冲跟在旁边,一边气喘吁吁地安慰着。
来时还阳光普照,此刻却是乌云密布,风起云涌。
人生是如此瞬息万变,不过须臾间,整个世界都昏暗一片,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老天,你还真是应景。
宫中寺人婢女见我如此风风火火地回来,更是速速退到一边,从未见过公主脸色如此难看,早已噤声。
进了明珠台,心中的怒气还是没有平息,一手把桌几上的茶壶、茶盏都甩到了地上。
“全部给我出去。”
木槿示意大家退下,她把地上的碎片捡干净,也被我轰了出去。
我歪倒在床塌上,独自生着闷气。
木槿不放心,把晚樱拉到一旁,私下里轻声问她,“这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的回来生了这么大的气,究竟发生了什么?”
晚樱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
“这巫先生真是可气,公主对他什么心思,他难道还看不出来?怎么可以如此欺瞒公主,总之,我都快气死了。”
“好了,不说他了,急怒伤身。公主要是再这么气下去,怕是会气出个好歹。”
“那你说怎么办?刚才我劝了一路都无用。”
“你去请姚妃娘娘过来,现在也只有她能劝的了公主了。”
正说着,母妃和敏姑姑便赶了过来,宫中很难有秘密。自我一进宫,便早有人禀告母妃,公主一脸怒气进了明珠台。
晚樱只得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就说是在宫外遭了些委屈,受了点气。
母妃示意她们在门外守着,独自推门进来。
“出去。”
“少儿,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
“母妃。”我一见是母妃,便投入她的怀中,呜呜地哭泣,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全倾泻。。出来。
这些天,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凌霄找到他,等着君父封他个一官半职,等着他立功升职,等着……
结果,却是他根本无意于我。
既然他已有婚配,又为何来招惹我。
子灵那浅浅的笑容,他夫人妩媚妖娆的模样,在我的眼前闪现,心中恨意难平。恨不能把这个人从心中挖去,哪怕是鲜血淋漓,也好过现在这般痛彻心扉。
可我却闭口不提,母妃也不好多问,便吩咐木槿和晚樱多多开导。
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的身体消瘦了不少,也不再嚷着要出宫了,平日里便坐着发呆,或在宫中学刺绣。
母妃来了,走了。
刘美人来了,走了。
姚姬来了,走了。
……
每日来来往往,比以往还要勤快些,可我却依然不言不语,心不在焉。
入了八月,天气越来越闷热,可我却仿若置身寒冬,心冷的找不到一处可以抵御,这被刀霜冰剑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