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时间,是一味良药。
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半月有余,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便也成为过去。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忘了,而是不愿,也不敢再想起。只得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偶尔翻起,酸涩难言。
为此,敏姑姑唤木槿和晚樱过去问话,原以为只是询问这半年以来,我的身体状况,她俩便一一如实作答。
没曾想三两句话后,敏姑姑便打断她们,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何意,木槿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就从及笄礼,你们出宫开始说起,一件一件地说给我听听。”
听到此,木槿和晚樱更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晩樱,你先说吧。”
“是,姑姑。”平日里敏姑姑是很好相与的人,可此时却让她感觉到紧张,“及笄礼那日,街上人好多,差不多全城都出来了,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主那日穿了件红色的裙袍,就是年前准备的那件……”
“行了,从及笄礼结束开始说。”
“及笄礼结束?”左手掐掐右指,右手攥攥左指,晚樱这才稳定了心神,“哦,国君、王后、姚妃娘娘走后,我把京桃装扮成公主的样子,然后我们仨人便去了樱梦园。樱梦园的樱花很美,我们就在樱梦园转了一小圈,后来又去了聚贤楼,还是聚贤阁?”
“聚贤楼。”木槿提醒道。
“对,聚贤楼,出了聚贤楼,便被公子去疾和公子蛮接回了王宫。”
“就这些?”
晚樱愣愣地点头,“就这些!”
“可是遇到过什么人?”
“没什么人。”
“你们若不实话实说,可是害了公主。前两日,姚妃娘娘说又有不少人来提亲,公主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国君就一日不得安宁。此事只怕是拖不了多久,近期就要定下。你们看公主现在这样,又怎么找她谈,娘娘让我私下问问你们,公主的意思。”
听完这些,木槿和晚樱都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俩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奴婢不知道。”
敏姑姑知道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她俩口风紧的很,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公主是我从小带大,她的一言一行皆在我眼中,公主瞒不了我,你俩也瞒不住我。再说,姚妃娘娘和我,还能害了公主不成?你俩若这么隐瞒下去,反倒是耽误了公主。”
木槿和晚樱俱是不言,心中却不停地盘算着,敏姑姑只得继续说道,“你俩都是聪明人,知道我今日要问些什么?姚妃娘娘也不想为难你们,所以没有直接来问,而是让我过来,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区别。”
“姑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们不说,我怎会知道。”
“公主心不在此,没想过婚嫁之事,突然间提起,我怕她接受不了。”
“这倒是真的,那你俩得旁敲侧击地问问。”
“诺!”
“再问你们一句,公主,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没有。”木槿和晚樱异口同声地否定。
木槿和晚樱的忠心,我自然相信,她们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子灵的事情。
但是母妃、敏姑姑,甚至是刘美人和姚姬都似乎猜到,我心中有事儿。明里暗里的劝解宽慰,我怎会不知。
平日里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姚姬,竟然还跟我聊起她的恩公。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子,便被他吸引,但她知道自己与恩公乃是云泥之别,她没有这种妄想,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仿佛沉浸在往事中,眉眼难得有一丝笑意,每个女子心中是不是都有那么一个人,可望而不可即。刘美人是,眼前的姚姬亦是,宫中的女子不会多是如此吧。若是果真这样,我倒是有些同情君父,还有那些个三妻四妾的男子。
她温声细语地诉说,让我好似回到了从前,与子灵的初次相见。
转念又打断了自己,便问道,“怎么,配不上你恩公,就配得上我君父了?这话若是让他人听到,我也护不了你。”
她笑着啐了一声,“是是是,就你厉害。我还以为这几日你真哑了,没想到还会说话。”
“你何时学得跟刘美人似的。”
“我觉着挺好,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这些日子,你在这明珠台,足不出户,你自然不知道。就你从宫外回来那日,国君又封了一位嬖人,乃是浆衣房的宫女。对国君来说,可以有无数美人,但对于我恩公来说,他只需要一个可以携手天涯,相濡以沫的人。你说,那能一样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哪个女子不宵想能有这样的良人,相伴终生。
“公主,你是没见过我恩公,他连楚国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她见我感兴趣,便继续接着说道,也真是难为她了,平日可没这么些废话。
那日,姚姬出了楚宫,马车便停了下来,听得有人说话。
她轻揭车帘,见一如水般的女子,身材婀娜,裙裾拖地,像是画中走出来一般。她的眉眼,她的笑,她的身姿都如水般柔情。水的清澈、水的秀丽、水的柔美,都汇集于一身,如此女子,连姚姬都忍不住叹服。
姚姬的恩公行了一礼,至于说些什么,离的远并未听清,但那女子脸上的落寞,她倒看的一清二楚。
公主单恋那位男子,在楚宫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这么些年,姚姬的恩公一直回避着公主。若不是楚王有命,他是绝对不会回郢都的。
“你想,他连那么高贵的公主都看不上,我这算什么?公主含情脉脉,他却无动于衷。”转而她笑看着我,“若是换作是你,我想他指不定就动心了……”
换作是我,又能如何。
一个人的心,若是给了别人,其他人只能经过他的眼眸,却到不了他的心里。
子灵不也是如此吗?
“你果真不知道你的恩公是谁?”
“我只知大家都称他为屈子,乃是屈氏。”
“屈氏?那可是楚国王族的三氏之一。”刚才心中还有疑问,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巫先生了。
“嗯,芈姓。”
正聊着,便见晚樱进来,“公主,不好了。”
姚姬问道,“怎么了?”
“杨少使失踪了。”
我不由得诧异,“哪个杨少使?”
姚姬一脸平静地解释,“就是新封的那个嬖人。”
晚樱补充道,“公主,您可还记得那晚,井春殿回来的路上,从浆衣房那边传来的埙声。”
“有印象。”
“就是她,那日的埙声惊扰了国君,国君不但没怪罪,还召见了她,然后就封了少使,这都快有半个多月了。”
“怎的会失踪了?你好好说说。”
“从昨晚就不知所踪了,还未找着。”
“这宫里,也就这么些地方,一个大活人还能找不着了,定是出宫了。”
“没有出宫。”
“难不成飞了。”
因着杨少使失踪一晚上,整个后宫都翻了个底朝天。
待姚姬走后,晚樱才说那杨少使已有意中人,有人猜测是某位公子,很有可能是公子夷。
原是如此,我不过半月没出明珠台,宫中竟有如此多的变数。晚樱她们为哄我开心,也未提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待杨少使找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下午。
太古池的池水连着溱水,从宫中蜿蜒而出,那杨少使便在宫内太古池的源头找到。已经淹死多时,泡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众人唏嘘不已,前几日大家还在羡慕她,一日飞上枝头,不过短短十数日便香消玉殒。
杨少使惨死,君父只吩咐人悄悄安葬,也不知他心中是否会有些悲痛,或是不忍。
那一晩,整个后宫都陷入了一种同命相怜的哀伤之中。
而我,只当是听了一个不真正的故事,杨少使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那苍凉幽怨的埙声,其它的一无所知。因此,也没有影响我的心绪。
入夜后,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月亮,晚樱在一旁陪着,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说话逗我解闷儿。
“公主,您还记得公子蛮大婚那日吗?”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那天,我见到夏大夫了,就是那个夏御叔。”
“我知道。”
“公主,单从外貌长相来说,夏大夫真的不输巫公子。”她见我没有打断,便继续说下去,“但夏大夫更随和亲切一些,他的脸上总挂着笑容,而且彬彬有礼的,王府里好些婢女都在偷偷看他。”
“你也偷看了。”
“公主,我没有,我那是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听了晚樱的话,刚巧过来的木槿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不都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公主您说呢?”
她见我不反感提到夏御叔,讲话也就不那么拘谨了。
“那夏大夫见我如此盯着他,便向我行了一礼。我只好还了一礼,也没法继续待在那儿。”
木槿问道,“他可认得,你是公主的婢女。”
“应该不知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暂时不告诉你们,等着你们自己去发现。”
我接过木槿手中的梳篦,边梳头边问道,“木槿,你说呢?”
“我赌她憋不了三日。”
“你太瞧得起她了,我估摸着,顶多两日。”
晚樱假装生气道,“你们……你们欺负我,看不起我?”
“不是我们看不起你,是我们太了解你了。”
“可不是。”
“好,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更不告诉你们了,这可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你们怎么也猜不到的。”说着便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公主,看来她这次得辛苦地忍上五日了。”
说完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