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在何处峰上歇了一天,陪元宝玩玩悬风、逗逗小狗,元宝苦思冥想半天,认真地给那只傻呆呆的灵兽崽取了个极有新意的名儿,叫汪汪,在贺永宁狂风暴雨一般的嘲讽下,珍宝给予了元宝最大的支持与鼓励,力撑了这个名字,珍宝还检查了弟弟新近学会的倒洗脚水、磨药粉、帮人搽药等技能,一面心疼一面欣慰,又与照顾阿娘的婆子聊了聊,谢了她十来个大钱,没多逗留,便与贺永宁和却兴生一起再度启程去了修真界。
经过灵台大比一役,冬瓜教如今还挺有名的,各种或好或歹风言风语的奇怪名气;也有利,灵台大比一胜,他们得了数不清的灵石和珍奇奖赏;最怪异的是,还有势,有不少不知来历的散修打着冬瓜教徒的名义到处行走,头上戴一个“常胜冬瓜”的发带,再背一身“冬瓜不败”的幡子,穿得像个雉鸡精,因为冬瓜教本就穷酸,突然间声名鹊起,所以世人难辨真假,这些人招摇撞骗,也有能唬住人的时候。
为了搜罗消息、贩卖遗迹名额,却兴生带两人去了修真界一座繁华灵通的大都城——云中府。
云中府位于空海之上,夹在几大族群宗门的中央,西边有羽民国、南边有三苗国、东南边是青丘狐族,北边和东边还有两个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天剑宗和籍云宫。
却兴生显然是常年在这一带混迹的,自己扔了一个小葫芦出来坐着,领着贺永宁与寻珍宝飞越白云翻滚的空海。
珍宝看着如同在身侧涌动的白云,惊诧不已:“这到底是白云,还是海浪呀?”
却兴生道:“这里万年之前是一片海,传说中,黄帝的女儿天女魃在大战蚩尤之后失去了神力,不能回天界,到了这里定居,结果女魃浑身是炽热强光的,就将这片海烤干了,从此以后这里就再无海水,只有气浪滚滚云影翻腾,终年在这里循环往复,便成了如今空海的模样,所以,这些既不算白云,也不算海浪吧。”
“哦……那那个天女魃呢?”
“被赶走了呗,她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干旱和灾难,到处被诅咒驱赶,后来便没有传说了。”
珍宝点点头,在飞剑上眺望空海中央的云中府,怀里抱着奶声奶气、轻轻踢腿的汪汪。
远望去,云中府边缘高、中间凹,十足一个碗形,像是一只巨大的、盛放着无数璀璨有趣事物的大碗,飘在云海之上。
他们向下俯冲,穿过云中府的无形防御结界,落在了这只“大碗”的边沿,放眼看去,可见一片瑰丽壮阔的奇景,坊市错落,高矮层叠,鳞次栉比,巍峨的楼阁与参天的树居不分彼此,矮小的木屋亦如树下的蘑菇一般点缀其间,天上不仅有驾驭法器的修士,还飞着背生双翼的羽民,走到热闹喧腾的街头,时而能看见端坐在大蛇头上游走逛街的三苗大巫。
却兴生直接带他们走进一座占地颇大的露天酒馆,斗拱飞檐的四层建筑,五角环形,最中央却是挖空的,直通各层。
酒馆门前飘浮着一只佩戴着小剑的酒葫芦,门匾上写着“飞羽楼”,左右两边各写一幅字,左边是:客似云来,右边是:道从心至。
走进飞羽楼,里面又别有洞天,由于飞羽楼的五角环形结构,每一层楼都是一个五角圈环,一楼却不似普通酒馆那样摆放着吃酒用饭的几案塌屏,而是一条装饰华丽的环形通道,通道左右分列摆设着许多分隔成小间的摊档,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却兴生左右看一看,见飞羽楼的柜房里没人,便直往沽酒台前走,敲一敲桌板,对里面那个伙计道:“伙计,给我们在一楼内开一间台面,我们要广发帖子,售卖宝物。”
“台面满了,去别的地方吧。”伙计瓮声瓮气道。
珍宝从贺永宁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张望,只见那伙计细眼锐目窄长瘦脸,鼻子不是人鼻,而是一只弯钩鸟喙,背后长着一对不太宽阔的翅膀,衣饰也很特别。
却兴生却没有动弹,熟门熟路道:“台面满了就帮我们开一间客房,我们敞开门卖!”
伙计这才仔细看一眼三人,问:“什么来路?卖的什么?贵重么?”
却兴生得意一笑:“我们是冬瓜教的!你应当听过吧?”
那伙计发出一声不屑的嘶叫,道:“两天打走三波冬瓜教的了,你们别想来这骗吃骗喝,打量我们傻还是怎的?”说罢就起身来搡却兴生。
“哎哎哎!别推别推!我们真是冬瓜教!真是冬瓜教!不信你问他们!问本门掌门和长老!掌门!快拿点什么冬瓜教的信物出来啊!”
却兴生被力大无比的伙计推得狼狈趔趄,回头朝珍宝和贺永宁求救,却见贺永宁默默地搂着珍宝走开两步,漠然地玩弄着珍宝头上的一个发髻揪揪,珍宝怀里抱着汪汪,茫然思索。
冬瓜教的信物?还没来得及造呐。
那伙计喉中发出利啸,几名在天空中游弋的羽民唰唰落到飞羽楼中央的空地上,收起背后的阔大翅膀,朝却兴生这里走来。
眼见几个面色不善的羽民步步走近,贺永宁摇摇头,拿出两块中品灵石,轻轻放在沽酒台上,动作轻缓,姿态优雅。
灵石与台案碰撞的清脆声音,让伙计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一眼灵石,又看一眼贺永宁,表情微变,神色渐缓。
贺永宁言简意赅说了四句话:“我们是冬瓜教的。刚得了灵台大比首位。来云中府售卖四个灵台遗迹资格。一应租赁帮工费用可以先付,不差你们钱。”
每说一句话,伙计的脸上便如花开一重,最后他一双细长眼睛笑弯弯地眯起来,果断点头道:“你等着,我去通报掌柜。”
却兴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伙计飞走,不服道:“长老的头句话跟我的头句话有差别吗?这伙计未免也太势利了吧,都不容人介绍个子丑寅卯姓甚名谁就开打,如今倒是见钱就眼开了,现在这世道啊。”
须臾,飞羽楼掌柜郑重地赶了过来,为三人开了用来贩售的房间和另外休息的客房,并大张旗鼓地在楼顶上拉了一条飘飘的彩绸和硕大旗子,免费为冬瓜教散播消息。
珍宝将一页纸和一页图画交给一名伙计,请他将出售遗迹资格的条件拓印在酒馆门口。
想要买冬瓜教的灵台遗迹名额,首先需满足如下条件:或是交付纸上所列的足额数量的药材,或是提供“不怕死的水”,或是提供“不怕疼的木”,这三者得其一即可。在满足条件的人之中,先到者得,价高者得。
飞羽楼将旗子在楼头一打、消息往外一传,再将这条件往门口一贴,一时之间,修真界如同刮开了一场拔地而起的飓风,风云骤变,山洪即倒,群情耸动。
万万没想到,继凑份子打灵台大比之后,冬瓜教竟还能干出来卖名额进灵台遗迹的事来!
百年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幸率先得到消息,又稍微有些实力的修士们,无不卯足了劲往云中府赶来。
却兴生将几个高足桌案拼好,摆在房间门口,狗腿十足地请掌门和师父坐下来休息,待他去打点热水。珍宝不能当真这么劳碌他,硬拉着两人一起排排坐吃果果,拿出许多吃食摆上,又将毛茸茸肉乎乎的汪汪放到桌上,掏出吃的来喂它。
悬风从贺永宁肩头蹦下来,站在桌角,翅膀收紧,阴沉地盯着憨成一团咬着肉干的汪汪,贺永宁也冷冰冰偏着头,斜眼看着珍宝以及珍宝爱不释手的肉狗,一人一鸟表情出奇地一致。
飞羽楼上空,忽然飞来许多道疾速的人影,一眨眼,十几道人影飕飕落地,几拨人站在飞羽楼中央的空地上,忌惮地互看一眼,见都是附近几个门派的老熟人,心里暗想真是狗都没你们跑得快,面上却松了松眉眼,准备稍适寒暄一下。
谁知就在众人将将拱起手,露出并不服帖的虚伪笑容之时,一大帮子人突然从飞羽楼门口潇洒利落地闯进来,领头之人非常敷衍地扔下一句:“哎呀哎呀幸会幸会!”便领着人刷刷地越过他们直接往冬瓜教所在的楼上走,走到二楼还指一指身后的人,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啊,天剑宗人有点多,必然堵着路了。”
楼下众人愣做一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要抢上前去,天剑宗的一大帮弟子却天上地下的将楼间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副“非常抱歉,人来得太多”的样子。
一个认出天剑宗领头人的女子气得嗷嗷跳脚,大喊:“乐仲辛!你个卑鄙无耻王八蛋!”
乐仲辛轻身一跃,一步蹦到冬瓜教所在的房间门口,作为头一个造访的客人,轻敲门沿,朝珍宝风流倜傥地一笑,道:“美丽的掌柜,天剑宗想买一个灵台遗迹的资格。”
珍宝忽然见到一个认识的,下意识地便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你呀,你好。”
贺永宁却撩起眼皮,阴森森看他一眼,木然道:“不卖。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