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顺势而为,又可卖个情面给老朋友,更可向唐纳邀功,何不为之?可是,皮耶揽下所有罪名,梁泽瀚则把罪责尽推到郑雄及苏洪鑫身上。而案中有力物证,仅是在梁家庄园搜获的涉案私烟,要证明范菲尔长期包庇义华堂种植及销售私烟尚不足够,再者范菲尔仍未归案。因此,德佩尼想尽快了结案件并不轻易!
德佩尼想,许傅鸣之前为义华堂顶罪,几乎被送上绞刑台,应该心存不满,其在义华堂多年,又贵为总堂主之一,深知个中运作,如果可以让其细数义华堂罪行,何愁不能斩草除根!于是劝说许傅鸣,又承诺只要其指证义华堂,将罪行详尽列举,便可代为向总督大人求情,申请赦免。
对于许傅鸣,这简直求之不得,但其却故作迟疑,面带难色。德佩尼不解,问:“难道,许先生觉得条件不够吸引吗?还是,对义华堂仍抱有希望?”
许傅鸣回答:“大人,不必多疑!事到如今,我对义华堂已心灰意冷,恨不得立刻将其罪行悉数列举,可大人尚有不知,有一人比我更熟悉义华堂运作,如得此人相助,定可事半功倍!”“何人?”“他乃义华五龙之一,郑雄。”
德佩尼疑惑,说:“义华五龙同气连枝,你要郑雄出卖兄弟,痴心妄想!”许傅鸣却胸有成竹回应:“不妨让我一试!”
许傅鸣劝说郑雄,将德佩尼之承诺相告。郑雄态度坚决,说:“傅鸣兄为义华堂呕心沥血,二梁却薄情相待,今你要指证其罪行换取赦免亦无可非议!但我和二梁乃八拜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而且义华堂又是我等多年心血,岂可出卖于人前以换取苟且偷生!”
许傅鸣将梁泽瀚和苏洪鑫供词送到郑雄手上,说:“只怕,你有同死之心,他等却只有加害之意!”郑雄看罢供词,不禁万念俱灰,梁泽瀚和苏洪鑫竟尽把罪名推到自己头上。回想多年兄弟情义,最终竟落得你猜我忌,互相出卖之田地,郑雄唏嘘不已,黯然垂泪。
许傅鸣劝慰,说:“兄弟情义固然可贵,但若有人假借于此,却做尽利用、欺瞒,甚至加害之事,你又何必拘泥于此等情义之中;而且江湖中人刀口舔血,以命偿债亦属家常,你更不必为门人顾虑,今应当机立断痛快了结!”
思前想后,郑雄突然心生厌倦,不愿再纠缠于江湖的恩义情仇,只想倦鸟归林和家人平和相处,安度余生,于是答应指证二梁。
许傅鸣向来慎微,和二梁打交道多年,有关私烟交易的每笔往来帐目皆详尽笔记,加上郑雄巨细无遗的供述,德佩尼掌握大量有利证据。数天时间,因销售私烟义华堂上百家烟馆被捣毁,千余门人被捕,其招牌更被拆得所剩无几。昔日华人一大帮派转眼已土崩瓦解,那些曾经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之帮众,今只沦为过街老鼠!
忽过多日,依然未能抓获范菲尔和梁泽渊,德佩尼心急如焚,想到张振勋睿智心明,便请来问询。张振勋问:“大人可知“灯下黑”?你等既已将通缉令广范颁布,为何多日过去仍未见丝毫线索,除非其已逃遁远去,否则定有包庇窝藏之人!”
德佩尼恍然大悟,范菲尔在巴达维亚经营多年,军中心腹、随者自然不少,如此看来,要将其除去仍需下一番苦功。张振勋又说:“敢问大人,此次到巴达维亚带上卫兵有几?”
德佩尼不明其用意,碍于体面就回答:“千余人!”张振勋笑笑,说:“大人既不肯把实情相告,张某亦不便勉强,只好告辞!”德佩尼急忙拦下,说:“张先生,请留步。实不相瞒,这次行色匆忙,只带了三百卫兵随行。”
张振勋故作不快,说:“大人既敷衍回答,又何必请张某前来问询,想必大人是把张某当笑话看了!”德佩尼想,这张振勋果然心明,唯有将实情道出:“这次行事,受唐纳总督密令,不宜张扬,因此随行卫兵只有数十。”
张振勋若有所思,遂说:“巴达维亚乃印尼首府,守兵数万,范菲尔经营多年,植根深纵其亲信心腹绝不在小数。唐纳总督亦要借助大人方可行抓捕之事,足见一斑!今唐纳总督虽亲自坐镇军事官邸,统领城内。但城郊众多卫兵却不知心向谁人,大人不可不防!”
此话一出,德佩尼感激不尽,说:“张先生真好比迷雾中的灯塔,使我豁然开朗!”
原来,当晚范菲尔匆忙离宴,乘夜逃至城郊一处军营暂避。该军营防官“施贝克”是其莫逆之交,范菲尔把自己被通缉之事毫无保留相告,施贝克誓与其同荣共辱。
二人商议,伺机杀入总督府,软禁唐纳,迫使其承认此次私烟案件是德佩尼设局陷害,并签署法令查明,匡正肃清。二人商议既定,又接来梁泽渊,其联系义华堂余散,计定和范菲尔里应外合,誓要拼个鱼死网破!为拖延时间,范菲尔派人安抚皮耶,将杀入总督府迫使唐纳就范的计划相告,使其安心顶罪。
未几,唐纳正式任命德佩尼为巴达维亚军事官,并行文公告全印尼。德佩尼的就任仪式隆重其事,巴达维亚各处营防官悉数出席,施贝克当然亦无例外。
其实范菲尔和施贝克早就在德佩尼身边安插耳目,正打算籍上任仪式,行倒逼之事。二人计划,范菲尔在旧部的帮助下,潜入总督府软禁唐纳,迫其下令肃清德佩尼;施贝克则在仪式上等候,只要肃清令一到,便和其他营防官联手,将其就地处决。梁泽渊则带领堂中余众四出散布谣言,说,张振勋可以脱罪获释,全因勾结德佩尼,二人合谋设局陷害范菲尔及义华堂,将罪名转嫁其上。
德佩尼就任当日,施贝克心急如焚,眼见仪式即将结束仍未等到唐纳的“肃清令”!突然,几个卫兵匆忙而至,神秘兮兮地靠到其身旁,将一纸密令呈上,落款处显摆是唐纳的红蜡印记。苦盼已久的“肃清令”终于到手,施贝克得意大叫:“德佩尼大人,抱歉!恐怕你的就任仪式,只能到此为止了!”
礼台上,德佩尼一脸愕然,说:“施贝克防官是对我的就任仪式安排不满,还是对我出任巴达维亚军事官一职不满?”施贝克冷笑,下令身旁卫兵上台抓捕德佩尼,又向各在场营防官大声宣读唐纳的“密令”。几个和施贝克早已密谋的营防官立刻响应,带领随行一拥而上,将德佩尼围住。
当日,德佩尼得张振勋提点,便立刻谒见唐纳和其商议抓捕范菲尔之事,更直言或有包庇窝藏之人。唐纳想,与其坐等不如引蛇出洞,于是正式任命德佩尼,以此必迫使范菲尔等人有所行动。
多年心愿终于得偿,还可趁机将范菲尔及其同党一网打尽,德佩尼大喜,更对就任仪式筹划部署,悉心应对。但万万未料到,今施贝克竟拿出唐纳“密令”,难道事情生变?
德佩尼惊愕不已,大叫:“你竟敢伪造唐纳总督的密令,卫兵,拿下!”众营防官不禁议论纷纷,有几个支持德佩尼的,说:“事发突然,总督大人向来慎重,既已任命,为何又下令将德佩尼大人肃清?我们应当面问明!”
施贝克已如箭在弦,喝令:“总督大人自有主张,难道你们敢违抗密令?”遂又将“密令”摊给众营防官查验。“密令”上,唐纳总督的亲笔签署和印记俱全,众防官皆断定真实无疑。
施贝克既有“密令”在手,且人多势众,德佩尼虽早有部署,亦无奈束手就擒。施贝克得意至极,随即抽出配枪就要其处决!
既有唐纳密令,其他营防官虽然心存疑惑,亦不敢再作阻拦。事发千钧,却突然冲入百名卫兵将施贝克等人重重围住,遂一人迤然而至,下令:“拿下!”众营防官一看,下令之人竟是总督唐纳。
其实,唐纳早料到范菲尔不甘成擒,必有困兽犹斗之心。便暗中加强总督府防卫,又在各要处安插耳目。这日,范菲尔在旧部协助下假扮成厨工混入府内,并打算在菜肴中下药毒晕府内卫兵。幸好唐纳早有防备,在其下药时当场抓捕,更在其身上搜出一纸“肃清令”。
唐纳想,既得此令何不将计就计,将其同党一网打尽!于是唐纳签署“密令”,并使人送到施贝克手上。本来,只要里施贝克宣读“密令”及和同党有所行动,便可下令缉捕,可唐纳却想借此机会一锉德佩尼锐气,减其锋芒,使其明白主次!
私烟案件总算了断,结局有人欢喜有人愁!范菲尔及其党羽一网成擒,二梁和苏洪鑫伏法,义华堂土崩瓦解。许傅鸣和郑雄以功抵罪,获唐纳颁下特赦令。郑雄决心抛开往事,告别了陈更和许傅鸣,带同家人移居香港。张振勋则收购面临倒闭的义华公司,成为巴达维亚最大米粮经销。
这日,陈更带许傅鸣来见张振勋。义华堂虽不复存在,但仍有大批帮众愿意跟随许傅鸣。许傅鸣想创办一个真正惠及华人社区的门堂,于是打算找张振勋商量。二人一拍即合,张振勋说:“我等华人既际会他乡,应团结互助、群策群力,共创一方繁荣,同享一方繁盛!创办利于华人社区的门堂,实我等应承担之责任!”
许傅鸣大喜,但却心存忧虑,说:“振勋心系同胞,实华人之福!可,创办门堂耗费不非,日常维持又有赖商贾捐助,义华堂方才覆灭,我等又创办门堂,惟恐众人疑虑此乃换汤不换药之举!”
张振勋想,许傅鸣虽说顾虑,实为试探,便回应:“许公所虑极是!张某不才,常言君子求诸己,我等既创办门堂,就应使其自给自足,方能长久维持,惠及一方!”许傅鸣忧虑消除,心中畅然,说:“既创门堂,振勋见识超卓,何不拟名!”
张振勋说:“见笑了!仁、义、礼、智、信乃五常之道,人之本也;仁、义、信、勇、谋,乃行事经营法道,行之本也。仁者无敌,义者无悔,信者无疑,勇者无惧,谋者无虑,此“五知”足可安天下,就拟“五知”,未知许公意下如何?”“五知堂,好名!”许傅鸣盛赞。
五知堂挂牌当日,罗鼓震天、舞狮助兴,八方来贺,热闹非凡!五知堂不仅为华工提供驿馆庇护、工作介绍,更有医馆、典当,为贫苦赠医施药,解决燃眉。又让刘洪全设馆授徒,将一身国粹弘扬海外。
张振勋把一些原本属于义华公司的商铺、物业出租,以资五知堂经费,又推崇互助互利,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精神。有能力的人到五知堂求医,可多支诊金,以资助贫苦之人;受惠于五知堂的华工,找到工作后,渐入佳境亦会回馈于后人。五知堂务实施惠,声誉日隆,竟引来大批商贾慕名捐款。张振勋让许傅鸣和陈更共营五知堂,详细记录每笔捐款去向,公布于堂前,并公开善款数目以鉴运作。
一日,陈更匆忙来找张振勋,说有要事商议。原来,五知堂经营的当铺近来受到莫名滋扰。有说当铺收赃,有说当铺议价不公,更甚者竟说赎回之物有损毁,呼吁抵制。陈更忧心忡忡,惟恐事态恶化,影响五知堂运作。张振勋却一笑置之,说:“谣言止于智者!五知堂属下当铺,手续简便、典当之物叫价公道,所需费用相宜,必然抢去同行生意,招来滋扰亦不足为奇,只要妥善应对,稍过时日,谣言便不攻自破,此事不会动摇到根本!”陈更释怀。
此时,许傅鸣突然又至,甚是焦急。原来有几路武师,同时前往五知堂向刘洪全讨教。许傅鸣说:“那些武师,说是讨教实来踢馆!”张振勋担心刘洪全招架不住,立刻叫上李亨、李显一同前去。
所谓树大招风,面对众堂馆的挑衅究竟五知堂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