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洛阳城内,集市热闹非凡,街边小商小贩极多,售卖梅花糕,杏仁茶的商贩大声吆喝着。李瑜很少见过这样的热闹集市,他骑马的速度减慢,东看看西瞧瞧,在木子的催促下才跟上孙真人和三夫人的马车。
到了俞府正门,数十个小厮前来迎接,打开大门,护着马车和人马进去。
一行人走过了护府河上的石桥,前方有十来人守在路边。站在最前面的是俞府的总管家殷管家,他身后跟着小厮和几个一等丫环。
“孙真人,三夫人请留步。”殷管家道。
“吁——”马车和马匹都停下了。
“俞老爷在安道殿摆下酒宴,为孙真人,三夫人洗尘。”殷管家躬身道,“孙真人,三夫人,请。”
“且慢。”三夫人拉开马车小窗的帘子,“请殷管家告诉老爷,我一路疲劳,不愿入宴,还望老爷体谅。”
“这……””殷管家为难道,“老爷已在安道殿等候多时,嘱咐在下一定要接两位入宴。”
“殷管家不必为难,老爷问起,只道是我执意不去便罢。”
殷管家皱眉道:“既然如此,请三夫人回兆轩歇息,保重贵体。”
于是,三夫人的马车向西边驶去,孙真人走下马车,和李瑜等人随殷管家向东边走去。殷管家看了看李瑜,问道:“这位公子是俞二公子的侍童头目李瑜?”
“正是。”
“公子锐气逼人,定是聪颖才人。公子当尽心尽力陪同俞二公子读书,求得俞公子考中状元,让老爷高兴高兴。”
“多谢殷管家指点。”李瑜答道,心里却想,这俞府里的管家都像穆管家一样招人厌烦。
到了安道殿,只见这大殿高耸挺拔,正门前种着富贵松,银杉等名贵树木,门两旁各坐落着一只石狮子。
六个一等丫环从门内轻盈地走了出来,这些丫环梳着云髻,穿着碧色的绫袖衫裙,明眸皓齿,神采飞扬,她们躬身道:“有请。”
孙真人,殷管家和李瑜走进大殿,木子等小厮恭候在大殿门外。
正厅里金碧辉煌,雕栏画栋。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大案,案上设有一鼎。东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老子的画像,其右悬挂一幅正楷书法,词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孙真人,殷管家和李瑜随着六个丫环走过正厅,穿过一个丹楹刻桷的长廊,这才来到安道殿的中厅。俞晏已经摆下小宴,见孙真人到来,忙起身行礼。四人落座,两个穿着妃色绫袖裙衫的丫环拿着白竹扇子站在俞晏身后。
俞晏询问殷管家三夫人为何没来,殷管家如实相告,俞晏点了点头。
“孙真人,殷管家,李公子,请。”俞晏让丫环给四人倒茶,请大家随意用餐。只见桌上以素食为主,但做法精致,色泽鲜润,在光滑的白瓷盘上显得十分诱人。俞晏不是吃斋之人,但孙真人在此,因而设了一桌清茶素食。
俞晏一边用餐,一边和孙真人说话。孙真人说了这次回万安观的经历,给俞府祈福,取观内炼丹材料云云。孙真人又说在万安观内遇到了东皋子王绩,其人谦和大方等等。俞晏听到王绩的事情,脸色一沉,道:“在下知道此人。他恃才放旷,桀骜不驯,曾激怒朝臣,为难在下的亲族。还是不提此人罢。”两人于是聊起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孙真人说他离席片刻,于是走出了中厅。
俞晏对李瑜笑道:“李瑜,你这次去万安观,觉得和青要观相比,如何啊?”
“万安观宫观繁多,气势磅礴。观内高人成群,气氛严正,实乃天下名观。”李瑜道,“青要观与之相比,的确不可逾越。但在下从小在青要观长大,对其一草一木都充满感情,尤其是有唐真人在青要观,唐真人对我恩重如山。青要观在在下心中是无可替代的。”
“也是。”
“不过在下在万安观有一奇遇。”李瑜道。
“哦?”俞晏道,“可否与在下分享?”
“在下在万安观,有一位姚道姑邀请孙真人,三夫人和我去她宫观小坐。”
“姚道姑?可是三夫人的姐姐姚卿?”
“在下不知其雅名。不过在下说的正是此人。”李瑜道,“姚道姑请求孙真人助一个女子行斋醮之礼,好让她入观修行。孙真人不轻易助人行礼,于是请这位女子前来,以观其资质。”
“孙真人最后怎么说呢。”
“这女子一进来,惊艳四座,若狐似仙,美貌世间罕见。孙真人和她说了几句,便让她走了。后来,孙真人和王绩先生都说这女子古怪,不宜入道。姚道姑本是想孙真人助这女子行个入道礼,没想到孙真人竟然觉得她连入道都不宜。”
“这么说,这女子最后离开万安观了?”
“在下不知。这女子是姚道姑的侄女,姚道姑执意要她入道。在下推测,尽管孙真人和王绩先生阻挠,姚道姑还是可能让这女子入道。”
“此等佳人终生卧于枯灯古佛旁,也是可惜。”
俞晏近年来专注于长生之事,不像年轻时那样沉迷于酒色,但听李瑜这样一说,心里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女子可以称上世间罕见。他欠了欠身子,道,“李瑜,你可详细说说这奇女子?”
李瑜欣然道:“此女子姓名为顾以诺,年芳二十,那日身着白衣,面洁肤白,婀娜多姿,目若繁星,美艳不可逼视。听姚道姑说,她父亲早逝,母亲在道观内修行。在下觉得那女子迥异于常人,因此见之印象十分深刻。”
俞晏早前在长安作官,现在为洛州刺史,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但他很少听到有人这样极赞一个女子。俞晏看李瑜神情认真,不像打诳语之态,心想这顾以诺应该确有过人姿色。
殷管家看了看俞晏,心觉俞老爷可能对此女有意。他想,如果自己筹划把此女献给老爷,一定能让老爷大悦。于是他对俞晏说:“俞老爷,若真有这样的女子,何不一睹芳容?”
俞晏沉吟片刻,道:“如何?”
殷管家道:“在下有一办法。这位女子是姚道姑的侄女,姚道姑是三夫人的姐姐,和三夫人的感情很好。老爷可以和三夫人商量,把姚道姑接到俞府的道斋来。而姚道姑放不下她的侄女,可以顺水推舟,把这女子一同带来。”
俞晏听了又是点头又是笑。
这时孙真人回到了中厅,俞晏收起笑容,对殷管家说:“此事就按你说的办,暂且不谈。”
孙真人入座后,俞晏和他继续谈道法之事。
李瑜心里不是滋味。他本不知俞晏竟打着这样的主意,也没想到殷管家如此献媚。他纯良直爽,只是想说说这次的奇遇,当做一个笑话便罢,没想到说过了头,造成这样的局面。他想,既然俞大人是好色之人,又有殷管家的推波助澜,这顾小姐若来到俞府,一定不可能脱身了。这样一来,绝代佳人就唐突此生了;而且顾小姐古怪孤僻,对俞府来说,福祸未知。李瑜不禁懊悔,他想以后在俞大人面前一定要说话小心,不可直来直去,畅所欲言。
李瑜闷闷地吃完饭,不愿再听俞晏和孙真人说道法之事,便起身告辞。
俞晏派两个小厮送李瑜回凡世阁,继续和孙真人说话。
李瑜从安道殿正门出来,问小厮道:“这里离凡世阁偏房有多远?”
一个小厮道:“李公子,那儿不远。从羽台后面绕过去就到了。”
李瑜叹口气道:“我今日想散散心,不愿走近路。”
“那小的带李公子从花园里穿过去,再绕过暖阁就到了。”那小厮道,“公子这边请。”
这时正值黄昏,夕阳柔媚,天边有道道云霞。李瑜和两个小厮漫步在花园的小路上,路边的杨柳抽出绿条,一簇一簇的紫玉兰吐出芳香;春风拂来,温润醉人。
李瑜想起在青要观的时候,春日里自己都会和顽皮的道同们上树,摘果子,或是在湿润的草丛里抓蛐蛐。但现在来到俞府,自己孤身一人,似乎成熟了不少,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远去了。
李瑜穿过一丛深深的草木,想起《诗经》的描写,他不禁念诵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传来一名女子的惊叫声:“有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