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雨后,江南的空气格外清新,不用挨罚的两人,心情自然也是格外的好。
柳太夫人坐在柳务才的床前,拉着柳务才的手哭得老泪纵横,柳老太爷边向崔老太爷和崔太夫人抱怨着,一提起孙子,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崔老太爷见状,忙和崔太夫人将柳老太爷拉出屋商量去了。
柳务才的伤势,好像,蛮严重的……
孙踏乔悄悄地走近瞄了一眼,看清之后愣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真,真的还是那个,温暖、儒雅的柳务才吗?
露在被子外的皮肤全裹在布条里,只露出苍白的唇和那莹润却迷茫的眸,这简直就是一个真人版cosplay的木乃伊呀!
“我可怜的才儿啊!老身造了什么孽啊,要这样对我的孙子!”
孙踏乔轻拍柳太夫人的肩,叹息道:“太夫人,现在误才兄已经回来了,怪只怪……那几个恶霸。太夫人请放心,只要误才兄好好休息,伤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柳太夫人终于止住了泪,盯着门口恶狠狠地说道:“老身我一定把那几个人揪出来,吃了豹子胆敢打老身的孙子!”
这柳太夫人是个行动派,说揪就揪,交代了几句便起身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外,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孙踏乔见四周亦没什么人,便悄悄凑近柳务才,笑眯眯轻声道:“误才兄,大夫怎么说啊?”
柳务才吞了一口闷气,迷茫的眸死死瞪住了孙踏乔:“孙小弟,你为何要骗柳某?”
被布条绷住的唇还在僵硬的一张一合,滑稽的模样逗得孙踏乔嘻嘻奸笑。
见柳务才眸中略有埋怨,孙踏乔憋住笑,伸手偷偷揭了布条:“误才兄,你的布条松了唉!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如何?”
“还望孙小弟手下留情,莫再折磨柳某了……”
孙踏乔嘻笑着揭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只见,柳务才的脸上确有几处瘀伤,再不济,也只是下巴处划了几丝细小的伤口而已,貌似不怎么严重吧,怎么包的跟整容一样?
“柳务才,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原本还有怨气的眸瞬间飘飘忽忽,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恶霸出手过重,腿有脱臼,养几日便无碍。”
挂彩的俊颜说完便绷得跟铁皮似的,见孙踏乔面露怀疑,还不忘扯出一丝笑容,明显是有些紧张!
孙踏乔抱着双臂退后一步。
“南星,你过来看看。”
“是。”南星上前,迅速搭上柳务才来不及退缩的手腕:“脉象平稳,心肝脾肺肾,皆无损伤。”
三根手指捏着柳务才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皮外伤很轻,不像是壮年之人用拳头砸出来的,破皮的伤口嘛,应该是稻草之类有锯齿的叶片给割的。”
翻了翻眼皮:“眼睛正常无恙,头部和筋骨完好。”
只见南星转个身,一把掀了床尾的被子,一手抬起一条亦包的严实的腿,摸了几下便满意一笑,另一只手抓住脚踝熟练一拉一推一拧,“咔嚓”一声,只闻得柳务才痛呼半声,剩下的半声便被强行噎在了喉咙里。
南星拍拍手,重新给柳务才盖好被子,冲孙踏乔躬身道:“柳公子只有左腿稍微脱臼,现已接好,只需治几处皮外伤,其他实无大碍。还请公子放心!”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孙踏乔眼睛一闭一睁,南星已隐在孙踏乔的身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既然柳务才没事那就好了,否则她还真得内疚死呢!
想起南星一系列精准的判断,孙踏乔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务才,你皮外伤是小孩儿揍的吧?”戳了戳他脸上淤青的一处,柳务才痛的倒吸一口气,逗得孙踏乔笑得更放肆了,“五脏六腑俱安稳啊!你这肚皮可是铜墙铁壁做的?”
柳务才红了脸,费力地举起两只包得僵硬的白臂,朝孙踏乔拱手:“小生错矣,不过是昨晚黑灯瞎火,一时没看清路,小生不小心踩踏,也不知怎么的,就滚进了人家的菜园子,还摔折了脚,唉,怪小生脸皮薄,才编谎被人揍了的,还望孙小弟帮忙保密啊!”
说着还想起身,孙踏乔忙按住他,笑眯眯地给他盖好了被子:“误才兄,小弟也有不对之处啊,唉,小弟不该骗误才兄的……对了,你看太夫人对你多好!你被揍了还嚷着给你报仇呢!”
柳务才转过头直盯盯瞪着房顶,苍白的唇边漾起一丝苦笑,仿佛陷入了悲伤的回忆之中:“我是柳家的独苗,爹娘因京中事务繁忙,顾不上我,狠了心便将当年还年幼的我送到这儿来。奶奶是个急性子,早也盼,晚也盼,就盼着我能高中,好光宗耀祖。长大了,望孙成龙的奶奶对我更加严格,天天逼我在房里念书,什么都不准我玩……去年的花灯节,我实在是忍不住,这才趁着奶奶顾不过来偷跑了出去,在赛诗大会上一举夺魁,后来,暖香楼的一位姑娘向我要了首词。再后来我才知道,有这样的一群人,无父无母,靠着才貌才能生存下去,而暖香楼的姑娘们识字的不多,又没有人愿意帮她们填词,所以……这之后,你应该都明白了……”
孙踏乔静静地听完柳务才一点一滴的回忆,而深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阴影仿佛也要汹涌出来,孙踏乔晃了晃已有不少画面闪过的脑袋,紧紧抓住柳务才的手掌舍不得放开,仿佛,这样心里的冰凉之处才能温暖一会儿……
“孙小弟,你怎么了?”
南星见状慌慌张张去掰那紧握的双手。
见孙踏乔睁着空洞的眼睛,柳务才再也躺不住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孙小弟怎么了?”
南星慌忙按住柳务才,强颜笑道:“没事,老毛病而已!”
只是,南星越掰,孙踏乔握得越紧。
“公子!公子?”
那紧握的手猛地一松,孙踏乔呆呆地看向柳务才,古怪一笑,呢喃着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是抓紧了的……”
南星看了眼柳务才疑惑的眼神,心下一惊,拉过孙踏乔安慰道:“公子,你昨晚没睡好,咱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啊!”
漆黑的眸渐渐映出南星焦急的脸,孙踏乔莞颜一笑,听清了回去休息,应了声嗯便转身告退,拉着南星仿佛是落荒而逃。
出了柳府的大门,正要呼口粗气,眼角的余光发现了熟人。
熟人面色憔悴未施粉黛,披着一件单衣,仿佛是匆忙赶来,见到孙踏乔出来,扭着细腰聘婷上前,盈盈万福:“紫儿见过孙公子。”
连语气都不如之前的柔弱了。
孙踏乔拦住欲出声的南星,微微一笑:“误才兄已无大碍,休养几日便能生龙活虎了。”
紫夜歌闻言,紧绷的脸亦松了不少,斜乜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的孙踏乔,紫夜歌暗自下定决心,银牙一咬,昂首道:“今日除了想知道柳公子的伤势之外,紫儿还想二约孙公子,今晚暖香楼不见不散!”
“等等!”南星叫住欲转身离开的紫夜歌,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瞪着紫夜歌冷笑道:“紫夜歌姑娘,我家公子与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说,公子这两日操劳过度,身有疲惫,况且,你与我家公子身份有别,我家公子不便再去暖香楼,还请紫夜歌姑娘放过我家公子!”
“既是如此!”紫夜歌暧昧轻笑,“孙公子,紫儿为你的身体着想,那改约明晚好了,倘若公子不来,那就休怪我这个‘朋友’无情!”
南星指着紫夜歌翩然而去的淡然背影被惊得无语,看了一眼孙踏乔,见她面无波澜,好似习以为常,更是觉得毫无头绪。
日上三竿,阳光正好,明媚的青天下,孙踏乔面色复杂地看着一个踉跄而走凄凉的背影,直至消失……
孙踏乔呆立许久,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惊得合不上嘴的南星,淡然道:“我累了,回家吧……”
混混沌沌度过了一天,直至孙踏乔想起跟紫夜歌还有个约,已是第二天傍晚,晕染黄昏之后,南星早挡在门口,片刻都不离开她,一听孙踏乔要出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要去如厕!”
南星坚决双臂硬撑着门框,将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公子如果半刻钟不回,那南星……就自尽!”
“南星,要不要我跟姥姥说说好话,让你去药店帮忙?”
南星闻言眼睛一亮,巴着孙踏乔的胳膊直跳:“好啊好啊!等等!公子从来都不会白便宜人的!你有什么阴谋?”
孙踏乔捏了捏南星因厥唇而嘟起的脸颊,朗声笑道:“跟了我这么久,越来越了解我了啊!也没什么大事,就今晚出去一趟……你来负责掩护我!事成之后,必如尔愿!”
“是去见那个紫夜歌吗?”
“怎么可能!”孙踏乔一拍胸脯,“南星你还不信我!只要是南星不乐意的事,我孙踏乔是至死也不会做的!”
“好!成交!”房内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而后传来一低一中故意压抑的奸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