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中心人民公园旁边的一块未开发的草地上,黑夜里悄悄支起了一顶大帐篷。清晨早起的市民路过时都好奇地张望、猜测,特别是听到帐篷里传来有狼、有虎、有人、有鸟又有骡子的声音,更加深了好奇心。不一会,走出一位头扎白丝巾、画着八角胡须的男子手提一只破脸盆,“咚咚咚……”锤响,绕着公园、人流热闹的几条街道走了几圈,一边敲响,一边押着韵背起吆喝来:
亲爱的市民们!尊敬的大伯大妈、大哥大姐姐们!本人来自遥远的‘外省’,今天初临宝地,准备中午1点在此为大家献上一场精彩无限、美妙绝伦、无与伦比、绝无仅有的、不看不知道、看了还想要的超级大马戏!请务必来观看,谢谢大家!
一上午的几次宣传是成功的。人流渐渐向人民公园汇聚,其实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文化生活十分匮乏,许多有水平的商业演出都不愿来此做赔本的生意,人们想参与大型活动的心情是即迫切又热烈欢迎。没有大的,就迁就小的,小的也没有,是个热闹就凑凑吧,反正就图个热闹,要不也闲得无聊。
时至中午。吕江出来一看,熙熙攘攘的人流站满了广场,人群中不时穿梭着各种挑担子卖货的小贩,有的擦鞋、有的叫卖零食,有的围着吕江提前圈好的场地焦急、好奇地等着。吕江把场地规整了一下,挤倒的木桩重新砸结实,咳咳嗓子,敲敲手里的铁盆绕场走了一圈,准备做临场前的最后一次报幕,环场拱手抱拳说:
“谢谢大家的捧场!演出马上开始了。请大家注意安全,注意会场次序,不要拥挤。这场表演中无论出现何种动物都不必害怕,它们是不会攻击人的——当然你一定惹恼它除外。如果大家觉得表演还算精彩、好看,就请慷慨相助些盘缠吧!谢谢大家,请观赏吧!”
吕江退进帐篷前,手一提门帘,飞快冲出来一头骡子。观众前排的几个小朋友被吓得又惊又兴奋地喊起来。骡子温柔看来他们一眼,打着响鼻,忽然两条后腿随屁股一起抬到半空,原地转了一圈,再抬起一条前腿,三只腿僵直伸向空气中,尾巴上的长毛随风吹动。骡子就这样一只前蹄着地,身体保持平衡,原地转了三圈。
观众们一直在等待、无聊的脸上现出惊奇、兴奋的神情,嘴巴张大欢呼、鼓掌、叫好,远处广场是的人流闻讯都往这边挤过来。
三圈过后,骡子放下四肢在场上走了一圈,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冷不丁两条前蹄腾空抬起,一条后腿也呈90度抬起,嬉皮笑脸对着全场挤眼睛的骡子一条腿弹跳着转了三圈,场上热烈鼓掌的欢呼声中野骡子又接着转了两圈,看着观众欢笑喝彩的声浪,骡子慢慢站好,向观众们点头致敬。摇摇尾巴和臀部,走回帐篷中。
吕江向热烈欢呼鼓掌的观众们鞠躬致谢,把手中铁盆翻转了个,端着盆伸到观众面前。各种不同颜色、大小的纸币、硬币纷纷扔进盆子,随着一圈下来,竟收到半盆子钱币,虽面额不大,但端着这盆子的时候,吕江心里感慨万千。
门帘摆动。人们看到两条浑身灰棕、目光吓人的狼不急不慢走了出来。它们缓步来到舞台中央,抬起头显出一种傲慢的神情环顾越来越拥挤的人类,嘴里不自然地呜咽着。狼族基因深处对人类的恐惧和厌恶在血液里漏电,仿佛时刻提醒着对方身上的血债,这对冤家是从远古漫长的冰河世纪时期开始争夺食物、相互血腥掠杀种下对彼此的仇恨的。它们眼里的人类是狡猾、残忍、卑鄙的物种,就像人类对它们的评价一样。狼本想远远避开人生存,人也想远离狼生活,可自然界偏偏把两者赖以生存的资源和环境融合一体,于是这种基因里的的恐惧与对抗就会一直纠缠下去,只要活着,就会延续。这种魔咒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被打破——太平谷!但那里的天地太小,装不下全世界那么多不该发生的悲剧。
人们看到两条凶恶的狼拖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场上跑了一圈,公狼肌肉发达的后腿用力一蹬,蹦起2米多高,紧随身后的母狼身体下蹲、用尽全力跳起,高度超出了前面的公狼,而上升中的母狼好像仍嫌不够高,后腿轻轻拔了一下前面公狼的肩膀,借力升到3米多高,那一刻刚好与公狼保持母狼身高的距离。公狼瞬间张开嘴咬住头上方的母狼的尾巴,一使劲,原本跳升到高点下坠的公狼突然蹿高超过母狼,后腿也轻轻拨了一下超过的母狼的肩膀。下落中的母狼也咬住头上蹿升的公狼的尾巴,用力一拉,借力身体上蹿又超过公狼……就这样循环往复,两条狼始终保持离地面2米以上的距离,交替悬飞在半空!
与其说人们看到这魔幻般的情景时是激动、高兴,不如说是嫉妒和恐惧,他们一边为自己在有生之年看见过着个场面而庆幸,一边汹涌的基因中有挥之不去的嫉恨,但所有能表达愉悦的神经都违背了基因极力隐藏的本性,人群随即爆发三千度烈火之上沸腾油锅一样的欢呼、叫好声,不顾震聋的耳朵。
悬浮着的情侣狼倒是非常享受这种挑战和刺激,它们一直在人群的呐喊鼓掌声中持续了五分钟(吕江在后面数了下,每只狼跳跃了整整三百次)。最后花无春从空中转身轻轻飘落下来,扑在躺在地面上张开四肢迎接自己的情郎的怀中,甜蜜拥吻缠绵,沸腾的世界中似乎只有它们两个活着、存在,久久不忍分离。吕江在一旁红着脸咳了一下。情侣狼爬起来相互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礼节性向全场点点头,从容微笑着。这微笑有人理解是善意的、平等的、和平的,也有些人觉得那是挑衅、鄙视和讽刺,感观的不同,来源于他体内沉睡的基因和自己独特的维度。
排山倒海般地鼓掌和欢呼声。吕江向全场鞠躬致意。端着盆子迎接打赏。
无数只拿着各种面额钱币的手像刺猬遇到敌人一样径直、执着地伸过来,有的支着递钱的手伸了太久见到盆子还没移过来,便把钱币往盆子里、或场地上扔。被兴奋点燃的观众们拿出从没有过的慷慨和童心打赏给动人心魄的演出,一直备受生活压力的人们仿佛也得到些精神上的鼓励,看到了自己理解的安慰,因此也乐意支付些心意。许多钱币吕江根本没办法用盆子接到,散落的到处都是。人群前面一个头发卷曲、衣服破旧脸上还沾着一团泥巴的小男孩张开双手,在人群脚下飞快地捡起钱币叠好,踮起脚尖放到吕江的盆子里,又捡了几次,吕江才看清楚那张活泼、认真的脸,他摸了下小男孩的卷发,笑了笑,小男孩也兴奋地笑了。
“咚咚啪……咚咚啪……”
帐篷中传来神秘而诱惑的鼓声……仙儿坐在一张木凳上,优雅从容地赤手拍着横在面前的棕色牛皮箭筒,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着那神秘、遥远的远古时代。
喧闹的人潮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专注聆听的心弦被什么神秘的音色牵住了。所有静下来听懂音乐的人仿佛灵魂都被带进只有自己知道的童话梦中。
一个扎着麻花辫、头上戴着水晶发卡的少女,睁着处女的、黑白清澈的眼眸盯着神秘的帐篷陷入幻想,好像看到自己未来的某一天美得像梦一样,手捧鲜花走进婚姻的殿堂;躲在厚厚眼镜片里面被香烟和酒精熏得发黄的眼睛,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他看到一种情景,也许自己再宽容一点,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一位头发白花的老人手心发汗紧紧扶着老伴的胳膊,苍老折皱的脸上又泛起红晕,心怀感慨,老伴拍拍抱着自己的爱人的手臂,相视而笑。
卷发小男孩因为得到一个了不起的笑容(大马戏团的笑容),他似乎更加神圣、更加执着保护自己在第一排观众的位置(对于他来讲,他的维度因这不起眼的微笑发改变,‘帮助别人是件有意义的事’深深植根心中。人生也与原本状态发展下去的非常不同,只是没有人告诉他,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已)。后面的人不断往前挤或推涌,圈场的绳子都快被挤断。有些来晚的人点起脚尖也看不到场子里人们所欢呼的场景,有许多人干脆爬到附近的墙上或树上。密密麻麻的人海中,一张似乎熟悉的面孔闪出,他被周围的人群推挤的满头大汗,想护住自己包着纱布的手都很难,总是有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角度碰到他的伤痛,咒骂也没有。后面想挤进来的人更多,他身体被挤得悬浮起来,只有脚尖勉强着地。他擦擦秃顶的、乌青浮肿的脸颊上的汗,恶狠狠地咒骂着。这人是魏三。
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持久,就像美丽的万花筒,不小心摔到地上,所以的幻境就都消失,就像令人神往的音乐悄然停止,人们又不得不重回落差巨大是现实中来,竟管心中不愿接受,但‘日子还要过,路还要走’!大家就都这样想。帐中音乐停止。人群中一声声意味复杂的感叹。
只见帐篷门帘微微一颤,仿佛一只巨大、柔韧的水泡挤了出来。水泡飞速旋转,里面什么也看不见,缓缓蠕动到场地中间。突然里面透明并沸腾起海量的快速升高拉长气泡,形成一只比树稍还要高的透明玻璃圆柱,里面像漩涡一样悬飞起沙尘、落叶和地面上的杂物。而令人惊奇的是,旋转圆柱以外的世界依然保持原来的风平浪静,就连最前排观众的头发都一动不动。观众正在震撼间,“嗷……”!一声震天虎啸,飞速旋转的透明圆柱体像被点中静止穴道一样,里面所有刚刚还在悬飞上升的气泡、落叶、杂物瞬间冰封不动,整个巨型圆柱变成一只水晶真空世界!
嘴巴、眼睛大张,咽喉中的声带准备颤动呼喊叫好之时,透明玻璃圆柱体突然粉碎、崩裂,无数只猛虎从爆溅出的玻璃块中的每个细微的角度里呼啸扑来!现场的每个生命体都感觉到有一只花斑猛虎直扑自己而来,每个人的神经中枢都在慌乱切换惊喜和恐惧的感观表现,呼喊叫好变成受惊呼救、欢乐的面庞下肌肉已被吓得抽搐。恶虎的利爪就要刺破额头上的皮肤了!最前排卷发小男孩鼻子开始抽筋,恐惧、惊喜、兴奋、崩溃的复杂表情同时挣扎在他黑白清澈的眼睛里,神经瞬间爆发出的千万条错误、矛盾、极端的指令撕拽着他一动不动僵住在那身体,无法呼吸。
“俺的肉是什么滋味的?神奇、可怕的老虎你吃完可要告诉俺一下……啊哈……俺是这样子死的,可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呢!……对,死在老虎口中,是一种荣耀”小男孩潜意识里想着“它的虎牙真漂亮……咦……怎么啦……老虎的嘴巴怎么闭上了……它橙黄深邃的眼睛眯起了,是在对俺笑吗!……噢天呐!它真在微笑!像温顺仁慈的老师一样笑着……它伸出的碰到俺额头上痒痒的虎爪,夹住一个芝麻大小、不停蠕动的黑点——天呐!那是一只虱子!老虎帮俺捉到一只虱子!”
每一个观众都在那万分之一秒僵住,以为冲过来的老虎必定会把自己咬死!视线中极速飞出的千万只老虎飞快重叠、消失,叠积成最凶猛的一只扑向那个倒霉的卷发小男孩。哦可怜的小孩!看那闪着寒光的虎爪尖都刺向他的眼睛了,我是多么幸运,唉,傻乎乎的笨小孩!——咦!为什么小男孩蹦呀跳呀地干什么?他吓疯了吗!他从虎爪里接过的小黑点是什么?——天呐!是只虱子!!
‘虱子!老虎捉了只虱子!’消息像爆炸一样传播着,人群后面只听到声音的人们更加疯狂地向圈里挤。整个广场像沸腾的油锅里顷刻倒入的鲜活跳虾,人们在透明圆柱体消失后漫天徐徐飘落下的落叶和气泡幻影中疯狂。
断齿虎退回几步。看着满场观众像暴雪一样纷纷扔过来的钱币,和吕江一起向人群致谢,激动地看着每一张兴奋、热情的脸……友善的目光突然遇到人群中那个乌青的秃头脑袋怪异、贪婪的眼神,和他自私的心灵里一个模糊可怕的念头。断齿虎走到用正在收拾满地钱
币的吕江旁边耳语道:“止c土d不宀y久l田”,(注:此地不宜久留)退入帐中。
吕江连忙收拾好,向观众拱手说:
“非常感谢大家!谢谢,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再见。”
陶醉的观众恋恋不舍慢慢散去,每张脸上都现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好像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刚才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番感叹、留恋淹没在心底,一步一步走回到自己的维度世界中去。
人群中有人疑惑着,小小帐篷,有狼、有虎、又有骡子的,它们怎么挤得下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