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奚清一直很迷茫。之所以迷茫困惑,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漏洞,一个让他十分动心的漏洞……
修筑沔水的拨银早已全部到账,但是除了奚清自己外,掌管这些银两的就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陈越泽。奚清的脸色就像他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
在一个无风的午后,陈越泽被急急召进了奚清的书房,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当陈越泽从奚清的书房出来时,夜空中已挂着满天星斗。
自从与陈越泽一谈后,奚清的心情似是好了很多,再加上去陵江收拾残局的顾致远也已回到沔水,奚清更是显得一派轻松,原本侍奉他的人也感受到这种轻松的变化,不需要每天再提心吊胆地侍候。
也就在这一段时间,每天落在海棠院中的信鸽顿时多了起来,奚言每次阅过信鸽带来的消息后,都漫不经心地随手将那些纸笺在灯上点燃,然后扔入一旁的小瓷缸中。仿佛这就是一些很平常、很普通的消息。
其实不然,这些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势必很快就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但奚言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一般,每天除了上朝外,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海棠院中读书作画、焚香调琴。
偶尔出门去找祁安,可这位祁公子却是行踪难觅。自从上一次祁安发现了奚言和安若飞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后,两人间的关系多少有些奇怪起来。
虽说两个人共谋大事,但祁安似是有意避着奚言,有两次奚言去找他,他既不待在府中,也不肯到从前常去的十方大街去。奚言派暗卫暗中留意了几次,发现祁安也只是待在他自己在外城的别苑里,虽然两人的筹谋仍在继续,但奚言多少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不应该留下嫌隙。
摸清楚祁安的行踪后,又是一个月皎风清的晚上,奚言再一次在祁家位于外城的一处别苑中找到了他。只是和以往不同,这位祁大公子并没有左拥右抱、倚红偎翠,而是略显落寞地坐在案边自斟自饮。
“寡酒难饮,何不以美人、佳肴佐之?”
祁安淡淡瞟了一眼,道:“此处偏僻,何来佳肴与美人?”
“佳肴难得,美人却是现成的。”奚言曲踞而坐,很自然地拿起酒壶,给自己也满斟了一杯,“有崇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相陪,我已别无所求。”
祁安明知他说的美人指的正是自己,却无心与他玩笑,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便又斟起酒来自行入喉。
“怎么了,还在生气?”奚言见祁安一副郁郁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那夜的事情生闷气,便出言劝慰道,“就当是我错了,你也不必如此好吧…”
“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祁安微微一笑,奚言也就懂了。两人都是疏朗大度的男儿,胸中自有丘壑,当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心生芥蒂。
祁安轻轻喝了一口酒,目光似乎变得很绵长,“只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你要小心了。”
奚言怔了怔,他知道祁安向来有爱捉弄人的毛病,于是他并不发问,而是凝眸向祁安看去,唇边也掠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然而,奚言这次猜错了。
祁安并没有在捉弄他,之所以做出这种反应,那是因为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我知道她是谁了……”
“你说谁?”奚言的语声依旧很平稳,但深若冰渊的眸中已经浮出一丝冷意,只有在面临危险和紧迫时,这种强烈的冷意才会出现在奚言脸上。
“当然是司乐府中的那位……”
祁安语调安然,奚言的眼瞳却是猛然收缩,他猛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祁安是怎么知道的?所有的物证都在司徒仪征手中,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被灭了口...那么祁安知道这件事情就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自己,另一种……就是司徒仪征,而绝不是祁安那夜说的姚珂。
想不到司徒仪征竟然用这件事情去拉拢祁安……想到此处,奚言的语调已经夹杂着丝丝森冷:“你想如何?”
“你很喜欢她,”祁安并没有回答奚言的问题,而是毫不避缩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你应该知道,像她这种身份,你和她走的越近,就越有可能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到时候你百口莫辩。”
“我本来也就没想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奚言反倒静如沉璧,冷冷道,“司徒仪征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祁安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茶杯中,清亮的杯底如镜般倒映出他澄澈的眼眸,与杯中的清润不同,祁安眸中弥散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你在想沈姑娘,”祁安虽不愿说,但奚言却将他的心事一眼看破,“你觉得我对若飞,和你昔年对沈悠是一样的……你于心不忍了是不是?”
祁安的眼神忽而闪动了几下……沈悠,这个埋藏在他心底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了,当年自己与她也曾立下连枝共冢的誓盟,只是如今……即使上天入地,却已是芳魂杳杳不可觅,祁安心中顿觉刺痛。
心中虽有波澜,但祁安还是冷声道:“才不是,之所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还分得清敌友。至于司徒仪征为什么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信任景元了……”
“你确定?”
“我确定,”祁安很是笃定道,“景元一回来就坏了规矩,他杀了景羡也就罢了,但他还妄图在崇都多分一杯羹……这件事情不是谁都能忍得下去的。即使他们已经结为朋党,但司徒仪征仍旧有他自己的想法……况且他们想对付的不是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对他们没有坏处。多一个人知道,你就多分危险。”
奚言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既然他们针对的不是你,你何必来告诉我呢?”
祁安知道奚言还在试探,索性直接将话说开:“把你收拾了,我岂不是首当其冲?”
“也对,”奚言轻轻一笑,“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景元和司徒仪征就那么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知道,”祁安摇了摇头,复又将眼眸垂下,“或许只是因为是宿敌吧,天生的对手,命中注定的敌人,只要你还存在,那他们心中就永远不会安宁。当年桓国候烜赫之时景元就胸有不忿,如今你又隐隐呈虎狼之势,他们如何能不忌惮。”
祁安说的不错,有的人生来就是敌人,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斗争一旦开始,就只有等到其中一方落败才会结束,而落败…往往就意味着死。
“既然我与他们是宿敌,那你我之间呢?”奚言笑看着祁安,眸中却是一派狂傲,“等到他们两家尘埃落定之后,莫非你我也要拔刀相向?”
对于此问,祁安且笑不答。
又过了良久,他才缓缓道:“你我又岂是朋党?我们虽算不得是刎颈之交,却也可称是谊切苔岑。若只因利尽就相斗的话,岂非玷污了这些年的相互扶持之情?”
奚言并未接话,而是转头与祁安相视良久,忽而,两人同时开怀朗笑。
所谓桃花潭水,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