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对于秦悦这个女孩,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她是叶笙从小的玩伴,自己早年的岁月里,除了亲人,她是就最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和自己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没和她一起的时间多。大姐的性子一直很好,对人没有明显的偏好,可偏偏二姐这种平淡的性子偏偏对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总是换着法子的让叶笙带着她来叶府,拉着叶梦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事实向叶笙证明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果然她和叶歌一样,长“歪”了。
记忆中那个时候偌大的秦府上下,总共就两个老妈子,镇南侯自家不知什么原因进了监牢,唯独单单留一个秦悦在外面乱跑。
五岁大的小姑娘只有每年就能看一次家人,叶笙自打在街上看到对着糖葫芦流口水的小丫头片子后,自己悄悄存的私房钱通通拿去买了糖葫芦。
可是叶笙一直将她看做,额,兄弟,特别是他长大后越来越男性化,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了。
前世自己郁郁不得志,有意的疏离了和她的关系,悄悄的离开了奉国,最后得到关于她的消息的时候,叶少爷整个人懵了。
世人传闻有个美的不像话的男子徒步走遍了万水千山,到处找一个叫做叶笙的男人。
有好心人问他目的地,他笑着说不知道。
有人问他有没有线索,他说没有。
有人问他要找多久,他笑着说不知道。
于是无数人知道了有个叫做叶笙的负心汉,经过一遍遍加工,故事变得越发曲折离奇,但总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两个男人的爱恨情仇。
修士其实也很八卦的,尤其是那些女修士,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讨论的都是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可是比起两个男人的爱情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够劲了,漫长的岁月中,总是需要些生活调剂品的,不然人真的会疯的,那种孤独,那等寂寞,有着多年孤家寡人经验的叶笙深有体会。
叶笙很怀疑那个人就是秦悦,可是叶笙听到的版本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加工,主人公也从叶笙变成了负心汉阿笙。
后来叶笙有些慌了,他坐不住了,于是他出山了,顺着别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满世界的找着那个疑似秦悦的男人。
找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来着?叶笙记不太清了,可是种种线索汇集起来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秦悦。
最后叶笙还是找到了她,那个已经满头白发的秦悦。
“你为什么没拜入宗门,随便修炼一下也是个老妖怪啊。”叶笙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因为你不喜欢女孩打打杀杀的啊。”秦悦很是得意的笑道,那个笑容,一如当年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眼巴巴的看着糖葫芦走不动道,在叶笙肯掏钱后,紧紧抓着糖葫芦笑出声的小丫头。
“来,糖葫芦。”叶笙笑着取出带了许久,已经干焉了的糖葫芦。
“我有银子哦。”秦悦笑嘻嘻的举起手,脸上的皱纹汇作一团,她的手中是漆黑的碎银锭。
“果然还是糖葫芦好吃。”秦悦的语气有些虚弱,紧紧握着糖葫芦躺在叶笙的怀里。
“咬不动啦。”她说。
“甜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叶笙笑着。
“但是好吃啊。”
“……”
“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还是男装好看。”
“我就知道你喜欢,所以我都没穿过女装呢。”
“真甜啊。”这是秦悦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秦悦走了,她那干枯的左手紧紧握着碎银,右手握着那串糖葫芦,怀中是一个厚厚的包袱,她曾经背着这个包袱走遍了海角天涯,或许里面穿着她这辈子唯一一件想穿的女装。
“我没有银子了。”叶笙笑着抚摸着她满是皱眉,没了生气的脸。
“我不买糖葫芦了。”叶笙笑的很开心,因为秦悦说他笑起来很开心。
蓝天之下,秦悦靠在叶笙的怀中。
草地上,秦悦的影子趴在叶笙耳旁轻轻唱着幼时的儿歌。
叶笙回到了已经爬满了藤蔓,长满了杂草的奉京,他将她葬在了叶府自己曾经的房间位置。
这里是她曾经最想来的地方,可是十三岁以后,叶笙再也不准他进自己的房间。
上过战场,领过兵,看惯了尸山血海的秦悦最美的梦是儿时叶笙的床,只是后来说好的永远给她留一半的叶笙反悔了。
叶笙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要笑。于是他一边笑着,一边徒步翻过山,越过海,从西到东,一步步的顺着她曾走过的路,他走了十年,这十年他没哭,可是当他将那个秦悦背了几十年,自己又背了十年的包袱打开的时候,他哭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渺无人迹的奉京城上空回荡。
叶笙没猜错,那是一件喜服。
叶笙猜错了,那不是嫁衣。
“既然我没机会让你为我穿上嫁衣,那么我总归可以看看你穿着我给你做的婚服吧。”这是自己离开奉京前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仿佛有眉眼已经长开的少女看着叶笙笑的分外开心。
针脚没有女孩子的细腻,但这件衣服在叶笙眼中那么红,那么艳,叶笙知道这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无数个夜晚中秦悦划开自己的心脏滴下的心头血。
“为难你了。”叶笙哭着笑道,“那么丑,丑死了。”
“喂,男人婆,你是不是不服,起来打我啊。”
“喂,你要不要来嫁给我啊。”风吹过,一旁的藤蔓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娶我啊。”叶笙模糊的泪眼中,十六岁的秦悦似乎乘着风而来。
秦悦垫起脚尖,发现高度不高,有些气恼的看着脚下的绣花鞋,狠狠的跺了跺脚。
“让你总嫌我矮。”叶笙有些无奈。
秦悦鼓起腮帮子冲着叶笙挥舞着小拳头。
“好好好,你比我高。”叶笙笑着弯下腰,眼中满是宠爱。
“阿悦,我想你了,你知道吗。”叶笙哭着说。
叶笙在秦悦的墓旁结庐而居,独自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当墓旁那株山楂树终于开出了花的时候,叶笙穿上了那身褪了色的喜服,陪秦悦说了一夜的话。
在天放亮的时候,叶笙将衣服脱下,解下腰带,将其葬在了秦悦的身旁。
叶笙走了。
叶笙知道秦悦其实远远看到过自己一眼,但是她没有停留,她依旧选择了以死亡为终点的旅程。
……
“你找的人叫什么啊。”
“叶笙。”她说
……
“你找的人叫什么啊”
“阿笙啊。”她说。
……
“少爷,您怎么了?”
“没事,伤口有些疼。”叶笙揉了揉眼睛,入手处一片湿润。
“少爷伤到哪儿了?”绿禾有些担忧的问道。
“胸口。”
胸口之下就是心,叶少爷伤心了,这让活了一把年纪的叶笙难得的有些害羞。
“没事了,你先睡吧。”叶笙说道。
“哦。”绿禾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锦盒,“这是二小姐刚刚送来的药。”
盒子上某个家族的姓被某个少女给划的看不清了。
叶笙苦涩的笑了,真是只有她才做的出来的事啊,傻乎乎的以为这样就可以了?
“我还来得及。”叶笙的肩膀上抗着这个天下,这是他给自己加的担子,从来没有人逼迫过他。这是他心甘情愿的背负的,不是因为已经重生,而是这个天下有着自己无法割舍的人,只要护住这个世界,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若是这个世界不复存在了,那么他们也就不在了,这是叶笙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至少,给他们准备好退路。
至少,让那诸天魔神先踏过自己的尸体。
因为这里,有自己的全部。
叶笙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