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师姐”大老远就听见小师父和阿苍。的声音:“快看看谁来了”
我与甘罗放下竹简,停下探讨,一齐望向门外
“王姐!”随着一声惊喜到难以自抑的喊声,一个健壮的身影一下子跳进门槛
“刍儿?!”我站起身,就要往前赶,一时没注意脚下,踉跄一步
“王姐”他先接住我,缓缓跪到地上,声音以然咽哽:“刍儿拜见王姐”
“刍儿”我颤抖的手离他的俊朗的脸近在咫尺,最终贴上去:“是我的刍儿么!?”
“是我!是刍儿”
“是不是真的?!”人已经碰在手中,我却还是傻傻的问着
他握住我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是刍儿啊!我是刍儿……姐姐不信摸摸看!鼻子、眼睛、嘴巴……哪里不是呢……”
我的手沾着他的眼泪,在这张俊朗的脸上不停的游走,我不能放过每一寸,每一寸的细细打量:“眼睛小了,鼻梁却比从前高了,嘴巴也大了,瘦了,黑了、……”好多好多话瞬间梗在喉间,最后终于化成一声放肆的哭泣:“我的刍儿!我唯一的亲人了”
“王姐!”他像个孩子一般扑进我的怀中,哭的不能自己
“家主”
随着颤抖又熟悉的声音寻去,一位肩头发丝全是阳光的女子缓缓踏进殿内,走近了,才看清她的面容:“洽儿?是洽儿”
“奴婢洽儿,见过家主”她跪在我面前,施礼而拜
我松开一只拉着负刍的手,接住她:“洽儿,让我好好看看你”她依言抬起头,一行清泪挂在香腮,却任由我看着:“洽儿长高了,却瘦了不少,脸蛋漂亮了,脸色却不好”
“家主也瘦了……”
“听说你为刍儿挡箭,受伤了、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家主不要挂念”
“你救了刍儿,便是我的恩人”
“家主千万不要这样说,家主对洽儿的恩情,洽儿铭记在心,一刻不敢忘怀”
“好了,都快起来”小师父近身扶起我与刍儿,阿苍快步走近搀扶起洽儿:“快都坐下说话”
甘罗在一旁看见一切,见我们都平静下来,便开口道:“既然公主有客远来,那毕之就不多打扰了”
我忙摆手,擦擦眼泪,拉住他:“不用不用,这些都是至亲,不是客人”“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十二岁位列上卿的小神童甘罗!”
“久闻上卿大名,今日得见,负刍之幸”众人随刍儿向甘罗施礼
甘罗赶忙扶了一把:“在下甘罗,愧不敢当。甘罗已经死过一次,得公主相救,更名韩青,大家若是不弃,喊我毕之即可”
“好了,甘罗是自己人,都不要客气了”我重新握住刍儿和洽儿的手:“等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一次这样的团聚!今晚谁都不要走,我们好好聚一聚”
“都听王姐的”
“阿苍,你派人去将甘夫人也接来,我们一家人、上上下下都团聚!”
“好嘞!”阿苍与洽儿对视一眼,便跑去传令
甘罗拱手相谢:“多谢公主”
我对甘罗点点颤颤洽儿的手:“只是去传令,一会给你们时间相聚”
“家主”洽儿羞红的脸蛋粉红粉红的,我转而看着刍儿,好好的看看他。
……
酒宴过后,已是下半夜,全府上下静悄悄的,我与刍儿并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下,握住他满是老茧的大手
“刍儿,这些年,是姐姐让你受委屈了”
“王姐从小就护着我,我心里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保我性命,我全知道”
“父王临终前,我在他身旁”
“父王……说了什么?”
“他问我你如何了,我说你很好,很强壮,像他一样,他很高兴”
“可是大公公总说我更像母亲”
“大公公也死了,死在李氏的刺客下…为了保护我…”
他微微沉默片刻:“大公公忠勇”
“如今,提到李氏,你能如此淡定自若,我也就放心了”
“刍儿已经长大了,姐姐再也不必为刍儿担心,倒是姐姐,出了事总是瞒着我,这次我从楚国搜罗了天下名医一起来韩,定然可以将姐姐的身体调养好”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笑了笑,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件事:“姐姐只盼你早日寻个安静的女子成家,生上一堆孩子,平安喜乐无病无灾的过完这一生,这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都冲着我来,冲着我来就好”
“姐姐苦便是刍儿苦,刍儿定会让姐姐也平安喜乐”
我拍拍他粗糙的大手:“真是不容易啊……飘摇乱世…我们还都能活下来、还能再见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以后还会再见的,以后,我还要常伴姐姐”
“奥对了,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又给你做了两件秋衣,两件冬衣,鞋子我纳的不好,所以就只做了一双,这次你走,别忘了带上,还有……”
“姐姐”他喊住唠叨的我,眼中又有了泪光:“刍儿穿的暖!”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做的针脚细,不磨人的,穿着舒服,你若是穿旧了,也别扔,记着分给那些个穿不暖的人。”
“姐姐做的衣服,刍儿怎会舍得施与他人”
“你打小就护东西!如今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若不善待百姓,百姓如何善待你?!记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轻民重啊”
“知道了,每次都是这一套!就施舍与穷人新衣好了,总之,姐姐做的衣服,刍儿自己留着穿!”
“小气,以后姐姐还会给你做很多的!唉……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为你赶些这个,将来你有了孩子,我便给孩子做、再往后给你孩子的孩子做…”
“王姐真的越来越像母亲了……母亲做的衣服针脚也是这样细……母亲也说过,会为刍儿做一生一世的衣服”刍儿定定的看着我,眼泪清流,随后扑到我的腿上,覆住面抽噎:“刍儿好想母亲……”
“刍儿……”这孩子,心太窄了,又太念旧情……我抚摸着他细密的头发:“刍儿,记住,母亲和姐姐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始终不肯再回应我
……
《俏莲》
由着刍儿和他带来的医者闹腾了几日,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刍儿也不能离开封地太久,虽一日拖着一日,却终还是要离开的。
送走刍儿已经两日了,我心里还是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冷清了。
“还在想刍儿?”小师父为我披上衣服
“这一走,又只能牵肠挂肚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
“刍儿已经长大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的弟弟,我心里清楚,只要李氏一族不死,他便一日不会停下”
“这不能只怪刍儿,如果不是李氏苦苦相逼,刍儿也不至于此”
“这几天我不断的劝他要安定生活,我看的出他不想听,想来也不会按我说的做,所以啊,我又只剩下牵肠挂肚了”
“好啦!地上凉,快进殿休息吧,明日我还要奉命出使赵国呢”
我随他起身进殿:“带给梅姑的东西你都装好了么!?”
“你就放心吧”
“听说李将军远守边疆,你多带几个人,她若人手不够,你便给她留下几个”
“堂堂一国将军府,怎会没有奴仆使唤,你就是多操心”
“那就再多带盒蜜糖吧,梅姑比我爱吃甜,还有我和你一起酿的桂花酒也多给她带些、还有还有,前些日子你给我做的那两套衣服还没舍得穿,你一并带去吧”
“那个不行,那是我为你做的”
“梅姑与我身形差不多,她那里肯定没有这样好的手艺,我若想穿,再请夏姑娘给我做就是了”
“得得得,哪日你把我也送人得了”
“说什么呢,还有啊,在赵国少喝酒,出去多带几个人,一定不要开罪了篓氏”
“好啦……夫人交代的,自然都记下了”
……
第二日,小师父和甘罗一走,府里顿时感觉空了不少,本来想找洽儿聊会儿天,却见她与阿苍在房间里说着什么,便也没打扰,悄悄来到书房,看几卷闲谈的书
突然房门被推开,还吓了我一跳,俏莲看见我在,也着实吓的不轻:“夫人”她胆战心惊的见礼,抬眼轻瞄了我一下,应是觉得我生气了,便吓的跪下身求饶:“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她停止求饶,依言而起,我微微打量了她单薄的身子:“坐吧”
她看看我,抵触道:“奴婢不敢”
“没事,坐吧”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她终于胆战心惊一般的坐下:“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谈谈的,恰巧今日也算是个机缘”她依旧垂着头,一言不发。我放下手中的书,调整好心情:“今天这场对话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不是主仆之间。所以你没必要对我毕恭毕敬。我问你问题,你也可以问我问题,若有不想回答的,我们都有权利选择不答,但是不可以撒谎!你能做到么?”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虽然眼睛里依旧有胆怯的东西,却比刚才好了很多,终是点点头:“喏”
“不必对我称‘喏’,这不是命令,你可以选择不与我谈话,站起来走人,如果决定留下来与我说清楚,就必须保证你每一句说的都是实话”
“我愿意与夫人谈”她的声音很小
“很好”我努力保持亲和力:“那我们开始吧,我先来问你”她点头后,我开始发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间房”
她抬起头又瞄了我一眼,泯泯嘴唇:“公子今早临走时喝了茶,杯盏还没来的急收”
我看了看砚台旁边的杯盏点点头:“好,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夫人…夫人…我没有问题…”
“不必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我奴婢想知道公子是不是不爱吃甜”她憋得通红的脸,低的更沉
“他不太喜欢甜和辣,荤菜更少,口味偏清淡,”她一阵沉默,我点点头:“又该我了”我继续问道:“你与公子是怎样认识的”
“在山中,奴婢已经被困多时,是公子路过救了我,可怜我,将我收留入府”
“该你了”
她这次明显已经不那样惧怕了:“公子似乎很喜欢看这些竹简?!您能告诉我这里面都写了什么么?”
我定定的注视着她:“第一个问题你撒谎了”
她猛然抬起头,用极为惊恐的眼睛看着我,嘴唇都在颤抖:“奴…奴婢…”
“他的确很喜欢这些书,因为这些书就是他自己!”见俏莲一脸茫然,我解释道:“简单的说,这里面很多书卷都是他写的一些关于治国之道,还有一些古文奇谈。但还有一大部分是生活在比我们更早些年的、和公子一样伟大聪明的人写下的,关于道德礼法、人间大义、万物规律的书简。公子很喜欢这些书,因为看这些书,就像在与那些先人们隔空对话、交流想法”她看起来依旧茫然,我顿了顿:“从现在起,千万不要再对我撒谎了:你家住何方,又为何会出现在山中?”
“此事说来话长”
“没事,慢慢说”
“奴婢韩人,原名叫做雀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听母亲说,是我两岁那年,父亲和叔叔便被先后征走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所以,从小我就不曾见过父亲。母亲就这样带着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直到我八岁那年祖父去世了,为了将祖父葬了,母亲不得不向附近一家驿馆的管事借钱,没想到,那人却向母亲讨要姐姐以做交换,才肯借钱。母亲思来想去,姐姐跟着我们,也是挨饿受冻,若是嫁给那个管事,或许还能吃上饱饭,穿得暖些,遂狠心将姐姐给了管事,换了钱,将祖父葬了。但没过一年,我可怜的姐姐便被那管事活活折磨死,临了临了,也只给了张破席”俏莲说到动情处,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母亲伤心难过,却也实在无法,我和母亲草草埋掉姐姐,就这样一日日艰难的活过来。用母亲的话说,就是保证不死罢了,却是没什么盼头的。直到三年前,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我的身上,一个过路商人来我家歇脚,却在当晚欲要对我…”我扣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俏莲抽噎起来,哭的不能自己:“后来,母亲为救我,竟被那个商人抡起门后的锄头活活打死,临死之前,母亲死死抱住那人的腿,喊着让我快逃……快逃……后来,我也不知道逃了多远,到了哪里,只是饿了抓一把路过的草填饥,渴了寻一汪泥潭来喝,再后来,我就晕过去不记得了,醒来以后,却在一个很华丽的房间里,一个男子正抚摸着我的脸,我尖叫着找地方躲,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穿衣服。正在这时候,一个满头都是珠宝的女人闯了进来,她一把将我拖出来,爆打一顿。那个男人只是讨好女人,不仅不肯为我求饶,反而亲自动手往死里打我,后来我以为我死了,但却不幸的活了下来。从那之后,那个女人每日都会折磨我,让我干最脏最累的活,有时还让她身边的丫头打我,不给我饭吃…”此时,我尚惊愕在她那句‘不幸活了下来’……而她的眼睛已经哭肿、涕泪横流:“后来,有一次我又被打,惊动了最上房的老夫人,老夫人心疼我,就派我到她那里做事,老夫人说,雀儿听着就可怜,于是给我取了俏莲这个名字。可惜,老夫人不到一年便病逝了。我又重新落到那个女人手里。有一次她出府在外,因我不小心踩了她的长裙,她便命人将我打死,幸得过路的好心人救下,这才得了一命,在这之后,府里一个下人看不下去,便给我指了条路,帮着我夜里从后门偷偷溜走,就这样,我逃上附近的山里躲了也不知是几天,再后来,我就遇上了公子,他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府上,给了我衣服和房间,还可以吃到米饭……”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瞧瞧”她听话的伸出来,果然满手粗糙。我点点头:“你可曾想过,那个人为何主动帮你逃跑?”
她一愣,随后摇摇头:“奴婢不知晓,奴婢也想不了那么多,大不了实在活不下去,便是一死了之”
我缓缓敲击着桌面,仔细揣摩她刚才说过的话:“好了,别哭了。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我都会派人去查实,只要确定你说的是实话,我会把你留在身边,教你读书!”我拍拍身侧的竹简,她的眼睛顿时变得雪亮。“但如果你撒谎骗了我,那我会立刻将你赶出去,由你自生自灭”
她立刻退后一些,俯身拜下:“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打算现在说出真话,我前面所说,依然作数”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她又落下泪来:“要我怎么说夫人才肯相信,奴婢真的不曾有半句欺瞒”
“好了,我说过,我会查实,你不必害怕。”
“多谢夫人”
“起来把茶盏收了吧”
“喏”她擦了把泪站起身,临走到门口,她又看了看我,我见她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说就好”
“您……真的会教我读书吗?”她问的很期待也很忐忑
“府里有人说过我是骗子?”
“不,奴婢从未听说过!有人……有人她还说过,夫人待人极好”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好了,去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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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莲的身世经历的确让人心疼,只是这个姑娘的突然到来,到底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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