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变化;天地变化、万物变化、法亦变化”
“道亦有恒、是为守法!”他跟进一步
“从老子之学引成法学,也只有小师父了,以后,我都不敢说自己通达黄老学派了”
“你是‘无书派’”他笑着看向我
“我只是一介女流,广博不及甘罗,学识又不及阿苍,怎敢自立门派”
“唉……自甘罗走后,也只有你能与我说上一二了……不过,说到阿苍虽然博学,却是太过柔弱,许多想法粘粘糊糊,不得清楚”
“阿苍自有阿苍的好处,年幼时,我们便见识过他不同常人的管事天赋,自他来了,韩府上上下下我不知少花多少心思呢,都是他帮着在打理”
“恩~”小师父脸上略带不快:“他这性情,还尚须打磨,今日只是管得小家,日后领得国家才算好的”
“说的是”难得他看的上阿苍,我便不再多埋怨,扬扬头,望向亭间郎朗读书声:“阿苍勤奋,定不会教你失望,你看,他将这些孩子教的多好”
“也就是你,有这样的鬼点子,学宫竟搬到家里来了”
“这些孩子们生在如此乱世已然不易,若再不寻点精神寄托,岂不是可怜。何况他们的父母为我们效力,自然也该让他们有点盼头”
他握紧我的手:“玉儿,你瞧,这些孩子多像我们那个时候”
“要是我们也能有一个孩子,他也会在里读书的……”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咔嚓’声,他的右手掐碎枯枝,坤黄的落叶随之摇曳落地、我愕然咽下嘴边的话,他沉默良久,终是释然一笑,倒回泪光:“上天也嫉妒我们”
我们心中,终究都是在意的……
他试着转移话题:“奥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一件怪事”我们都强打起精神,我抬起头看着他说下去:“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起公主出嫁的事吧?”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道:“名单已经确立出来,明年开春便会送公主入秦,那个秀娘夏眉儿,居然也在这次陪嫁美人的名单里”
“什么!?”我惊吓的张大嘴巴:“在哪里看到的”
“在丞相的书房里偶然看到的。似乎是随着子惠公主嫁去秦国”
“这么巧?会不会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据丞相说,前些日子,他正为送往秦国的女子不够出挑而心烦,正巧碰上为夫人送翟衣的绣娘,依他描述,那女子眉目清淡如桂,身姿轻盈可跃然水上,如上种种不都与我们认识的夏眉儿一般一样么?”
“是了,那还是今年春日的事,夏氏来为我送衣袍,临走时她是说过还要为丞相夫人送一件孔雀尾翎的翟衣的……”
“这就对了”
“坏了!”我不自觉的抓住小师父的衣袖:“娴之是秦国王后,而夏氏知晓我的身份!他们若是见面……”
“她知晓你的身份?你怎么可以让别人轻易知道你的身份?”
“我们知晓了她的身份,不以此交换,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小师父沉默半晌,转身欲走:“我去找张平周旋”
我忙拉住他:“这位夏姑娘心性淡泊,不似是追名追利之人。她既然答应嫁去,想来是有她的筹谋!否则会有一百种方式回绝!可见就算你将人从名单上划出,我未必能阻止此事。再说,你贸然将她筛出名单,如何与丞相解释,又如何对韩王交代!那我岂不是会将你置于险地么!”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师父,此事未必就是坏事!我们能察觉夏氏的身份,娴之必然也能!她即是想保住周朝最后一脉,想来也是不愿招惹是非的。而依她容貌教养,日后定然得宠,如此一来,到时候二人各有把柄,倒是可以相互制衡!我也正担心娴之过份自大,为所欲为,最后会失了生路!如今看来,这倒是天意了”
“夏氏一嫁,远在秦国,山高水远,你又如何确定她们俩会受你控制,按你所想发展!万一呢!万一事态失控、万一有一日她们之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角斗呢!”
“她俩一个善攻、一个能守!又都各怀智谋不分上下,想要有个万一也并非易事”
“不行!我不能将你放在危险之中,万中之一也不行”他甩开我的手
我追上再次一把抓住他:“小师父,很多万一就是这样苦苦逼迫才会发生的!何况事情并非一下子便会发生!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不该一下子卷于其中”我加重拉住他的手:“小师父,你忘了常常劝我什么?!事缓则圆啊!”
他喘息着粗气定定的注视着我,最终一把将我拥入怀去
我们至今都还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着失去……
一切都像个梦,我们什么都不怕,只怕醒来
……
《逐客令》
偏在此时不久,秦国传来消息,韩王之前的‘疲秦计’被识破,听闻秦王甚是恼怒,下令,逐出六国客!这便是史上有名的《逐客令》
听此消息,我心中一沉!他们没能阻止李斯!估计以后再也阻止不了
果然,没过几日,小师父手里拿着李斯的《谏逐客令》兴致盎然的品评
“玉儿,玉儿”我猛然回神,他又问:“你怎么了,如何心不在焉?”
“奥,没有!只是觉得李师兄的文笔又精进了不少”
“是呀,此篇谏言,观古说今、气势恢宏!秦王素来爱惜人才,想来,就算六国能人皆去,师兄也会凭才而出、得到重用的”
我心中憋着一股气、却不知道要对谁发!
十月,去秦的人回来,共折损两人,并带回一封巫少的书信:句句指责我做事莽撞、不计后果!违天而行,必遭报应!
我收了书信,问到殿下暗侍:“你们刺杀过李斯?!”
“属下失利,请家主责罚”
“混账!谁要你们这样做的!”
暗侍齐齐跪下:“属下正是按家主之令所谋!不知是否是我等会意错了”
“我何时说过要你们杀人!又何时派你们做过这等缺德事!你们又…又怎么可以生出如此歹毒的想法!你们不怕遭报应!我还怕呢”
“家主息怒!家主不是说此事无论如何、不计后果!务必要成!所以…我等以为家主是要……”
“你们哪怕是绑了他也好啊!总不至于是害人性命吧!?”我扶住额头!真是有苦难言!:“完了、这下全完了!什么叫损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家主放心,我们并没有暴露身份,想他李斯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是家主所为,最后被李斯抓住的人、也都自行服毒了!并未辜负家主”
“李斯他是普通凡人嘛?!他不是啊!事关性命,任何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的!我现在只能祈求他快点瞎了眼而已!”
“属下该死”
我跌做下身,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洽儿将我唤醒,问我如何安置亡人,我这才不甘的面对现实,拍拍身侧洽儿的手:“去我的嫁妆里,取几件值钱的金玉送去亡者家属手中!劝她们节哀!若是孤儿寡母没有壮丁的,便接近府中安置吧”
洽儿称“喏”而去
我挥挥手:“此事也怪我,没有说清楚,让你们错会用意!但日后记着,这天下已经千苍百孔苦不堪言,莫要再做这些害人害己的阴损之事加重晦暗之气!不仅为人!也是为己”
“奴等记下了”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你们也都累了,去歇着吧!”
“多谢家主,奴等告退”
……
此事之后,府上难得的安稳了些日子!自甘罗走后,小师父对韩国国情和改革之事也渐渐心灰意冷,每日与我品茶说古、教我下棋对弈。偶尔也会一同出府游历山川、狩猎捉鱼,他还精通音律,纵然我不太懂得,却也常常陪他欣赏些歌舞。洽儿与阿苍更是甜蜜恩爱!俏莲进步也很快,有时还会给我和小师父读上一些简单的文章
转眼又一年春,冰雪消融、青柳抽芽,我和小师父坐在池边各自拆读着毕之与梅姑的书信
“你的是什么?!”
“安好信,你的呢”
“也是!”我们彼此笑过:“明日春耕祭礼,百官都要去,紧接着公主们嫁与诸国修好,定要忙上几日,我怕是不能陪你去抓药了”
“反正不见好,吃不吃有什么要紧的”
他思忖一会说道:“我打听到一位隐居老者,很是传奇!虽名不见经传,却是个长寿之人!已经活了近乎二百岁!传言她有养身秘方!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身体!等过了明日,我们一起去拜访寻她!”
“轻疲劳、饮清淡、心情好,你也可以长寿不老!哪还有什么秘方!只不过是世人杜撰出来哄你这心急火燎的人罢了!再说她既然隐起来了,世人又怎么知晓!就算确有其人,这无名无姓又不知隐居何地,天地之大,我们哪里寻她去”
“还是玉儿聪明!我都没想到呢”
哪是没想到,分明是不善撒谎又不知该如何开导我而已,我却佯装全然不知:“不会是你又想寻山问水,故以我做借口吧”
他含笑,却不曾解释,只管放眼碧湖清柳
“小君”侍从追上我们
“什么事!?”
“门外有位自称同门的青袍男子求见”
我与小师父对视一眼:“长什么模样”
“浓眉大眼、很是英气”
“年龄呢”
“大概不惑之年了吧”
小师父淡淡锁了眉心:“即是同门师兄弟,我们就先请进来再说吧”
“那我去换上男装”
“嗳”他拉住我的手,温润而笑:“这样挺好”随后看向侍从:“请到正殿”
“喏”
阳光暖人,照着大殿也清亮了不少,眼前的人一身青色华服,玉带缠腰,两抹胡须甚是整齐。面容也比较之前飞扬了不少。完全一改当年樵夫形象。多年的政治生涯早将他打磨的沉稳干练、不动声色,尽管如此,看到我时,那双毒辣的眼睛里还是越过一丝惊讶与怨恼
“师兄?!”
“师弟”
“哎呀,真的是师兄啊!”二人见面,立刻冲上前互为问候,多像我们久别重逢的同学会,虽然明争暗斗相互攀比很久了,见面也是要热情的拥抱一下然后说一句“可想死我了”
“师兄意气风发!可喜可贺”
“师弟依旧风雅,斯望尘莫及”
我看着他们‘亲热’了一会儿,干咳一声,李斯转脸向我,还故意皱眉,我深吸一口气,笑着施礼:“琅玉见过师兄”
“哎呀!这、这可是咱们小师弟……”
明知故问
小师父搂过我,半拥进怀中:“师兄,我与玉儿已经成婚多年,如今是我夫人”
“哈哈哈,当年我就觉得师弟面目异常清秀,皮肤吹弹可破。现在想来,却是大意了”
“当年并非有意欺瞒,只因女子求学,多有不便,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师兄海涵”
“师妹多礼!若不如此,韩弟何来佳妻啊”
我与小师父相视而笑,请客入座,上了茶。又命人备下酒宴
“师兄乃秦国新贵,想必国事压身,如何有空来非府上做客”
“实不相瞒,是奉秦王之命,出使韩国,迎娶公主,初来乍到,自然是拜访故友为先”
小师父一听果真是为迎娶之事,片刻松下心神:“公主那边都以安排停当,只等吉日上路”
“先王时,尤爱韩女,先后迎娶韩国女子数十人,后迎娶韩国公主。自此秦韩姻亲深厚,想来此番也是良缘”
“秦庄襄王少年时为质赵国,后谋转回国,途中最为艰难时,幸遇我们韩国丞相张平之独女施舍庇佑,襄王回秦,日夜思念,后求亲韩国纳为宠妃,不想天妒红颜,仅仅新婚一年,韩女便在一夜之间携同幼儿人间蒸发,后来,虽有华阳夫人之悍,却依旧没能阻止襄王迎娶韩国妾女,这才有了韩国公主嫁秦,生下成蛟公子,得偏宠异常。如今想想,襄王也是长情之人。但愿当今秦王亦能如同襄王一般,善待我国公主”
李斯深沉一笑,开口道:“说到长情,当今吾王亦是之一,实不相瞒,此次出使,不仅仅为迎娶公主,还为王上一件私事”
“私事?可有非能效劳之地”
李斯看着我,缓缓开口:“三年前,有一位士子被王上请入内廷”我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喉间干渴,他注视着我,继续说道:“为王上分忧解劳、出谋划策,甚得王上心意。可是……不知为何,这位士子却一夜之间不知所踪,离主而去!王上爱惜人才,不忍其碌碌无名,决意将人寻回,封官赏爵;再侍身侧!”李斯幽幽一笑:“不知这可算得长情”
小师父侧脸看看我,我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他随后看向李斯:“素来听闻秦王雄才大略、爱惜人才。此乃秦国之幸、英才之幸!”
“正是”李斯再幽幽望向我:“师妹素来见解非凡,不知对此有何高见?!”
我张了张嘴巴,却觉得干渴难忍!伸手勾向身前的茶水,递上嘴边
“小师妹怎么了?手为何抖的这样厉害?”
我闻言惊醒一般!立刻用另一只手覆住右手
小师父微侧了侧身,替我放下杯盏:“手这样凉!可要回去加件衣服”说着就要喊人
“小师父,不用了!”我扯了扯嘴角:“不怪春寒未退,只是茶水太烫了”
“快让我看看,你呀,烫还不赶紧放下,师兄又不是外人,还能与你计较礼数不成”他拉起我的手看了又看:“一会我叫人把这些都换了!”
“不用的,没事了”我抽出手,望向李斯:“让李师兄见笑了”
“师弟师妹恩爱情深,斯羡慕不已”
“想来夫人对师兄也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别的不说,单看师兄腰间香囊,与脚下深靴,可真是针针精细,饱含情意!”
李斯饮茶不语
“奥,不知那位士子可有名号?韩非虽然不善结交,但若遇上,必定相劝”
“人家决意离去,劝又何用?”我重新目视李斯,微笑道:“即是王恩深重都留不下的!想来是如何也留不住了!师兄深明大义,定然也知晓,就算顺了王意,也会违人心意!如此可是要招恨上身的!听闻师兄刚刚晋升廷尉!想来也不会自废前途吧”
李斯狡颉一笑:“李斯蒙王上知遇之恩!自当竭力报答”
“这个自然”我不想听他那些漂亮话,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师兄自然要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要不还算是个人么!师妹也只是善意提醒。希望师兄千万把握分寸!善自保重”
“师兄见谅……”
李斯摆手,制止小师父:“嗌,师妹性情如火!不与寻常女子同”转而再次转向我:“怪道让君念念不忘”他故意加重了君字的语气
“师兄说笑了,我与小师父日日相见,何来念念不忘之说”
“斯失言”他拱手赔罪,随后一甩长袖:“其实,那位士子,斯已经寻到,也先我一步送往王上身侧!让师妹师弟担忧了”
“那就好!我和玉儿也没能有助师兄,真是惭愧”
“这是我和小师父去年冬日一起酿的梅花酒”我指了下桌面上的酒水:“不浓不淡,刚好适合春日饮用,师兄请”
“请”
我偷瞄了一眼小师父,他虽笑意真诚,可眉间以有疑云
……
我有心寻着机会跟他解释,可是昨晚他俩吃酒吃到很晚,今早醒来,又被告知已经入宫。大约正午时分,小师父还没有回来。此时阿苍匆匆来赶过来告诉我:
李斯在城内驿馆等候
“李斯!?”我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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