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南街的大姑娘来了。”
都这样了,南街怎么还有脸来?
一清早,书屋的窗户半开着,窗外鸟儿在枝头打啼,非晚将笔在砚中蘸了蘸墨:“何事?为什么不去见姐姐?”
丫鬟在书桌前,瞅着非晚面前摊开的书和纸张:“大姑娘不见。正礼佛做早课呢,大姑娘说拜菩萨不是光嘴上说说的,做人就该多积阴德。”
非晚淡笑,目光瞥向门外,只见廊下风吹起一角衣袂,就知道是西凉嬿。
“就她一个人?”
“是。”
非晚会意,余鸳鸯舍不下老脸,西凉姞是没脸来。
她提笔慢慢地写字,口中吐字清晰。
“那请她回去吧,若有什么事的话,改日我去南街拜访。眼下我也不得空,抄书都来不及了呢,回头该挨师兄骂了。”
先前用叶倾淮的《诗经》烤暖,叶倾淮却没打算放过她,罚她亲手抄写一本还给他。所以呢,非晚故意到的很早,在这里苦哈哈地埋头抄写《诗经》。
“晚姐姐,”门口突然闪现西凉嬿的身影,脸上一道红一道白,带着气进来,来到非晚跟前,话在喉咙口转了两转,似乎又改口了。
“先前是我娘与我不对,今儿我是来道歉的。”
“何须如此见外?”
非晚不在意地说。
西凉嬿登时脸色一白,人也定住了,似乎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才好。
非晚再不理会。
大前天被赶出四房,昨儿个余鸳鸯便让小韩氏叫她们过去,那三堂会审的架势,怕是想找回场子吧!
可惜又失算了。
恐怕奚家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儿,不过是南街一厢情愿,自以为抱上了奚贵妃的大腿。
眼下一时半会儿,见巴结不上奚家,又怕得罪死了她们四房,就想请求原谅?
偏又拿不出半分诚意!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转眼西凉媚几个进了屋,身后丫鬟们手中都捧着鲜花嫩柳。
西凉娇笑嘻嘻地:“过来的路上在花园子里掐了一把花,来,七妹妹快来挑些,回头给五姐姐也送几枝过去。”
西凉媚眼尖,看见西凉嬿:“咦,你怎么也来了?”
西凉娇也扭过头来,好奇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姞妹妹没来?”
西凉嬿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却狡猾地说:“晚姐姐说原谅我们了。”
非晚目光闪过一丝狡黠,一脸正色。
“你不要会错了意。
“那桩旧案,工部主事姜家死了十六口人,只有我爹爹让他们的冤屈得以伸张,还他们身后清白,让京城的百姓相信朝廷还有公正,正义尚存于世间。
“可如今你们却为了一已之私,非但企图抹黑我爹爹的清名,下皇上的脸,也同样让那一十六口亡魂在地下不得安宁!
“你们南街的人,该求死去的那一十六口冤魂原谅才对。”
非晚岿然坐在书桌后,小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冷漠的目光暗藏嘲讽。
当年的主使奚贵妃最后推出了替罪羊,最终逃过了惩罚,但至少阴谋没能得逞。
西凉嬿登时满面通红,低了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屋里静了片刻,却有人不喜安静。
“姞妹妹这回惨了!听说奚辰朱尚未成亲,虽然订了亲也要到明年呢,奚家说哪有主母还没过门,小妾先抬进府的理?”
是西凉媚。
手中转着一朵半合半放的红玫瑰,那玫瑰上沾着露水,映着她鲜妍的粉脸,似笑非笑的目光,说不出的凉薄。
“媚姐姐!”
西凉嬿被激得壮硕的身子转了过去,立刻拉下脸来:“你不帮忙就算了,何必再挖苦?我们都是一样的姊妹,姞姞若是做了人家小妾,媚姐姐难道脸上有光吗?”
“可她当时,也可曾替姊妹们想过?”
非晚冷冷地反问。
西凉娇半晌不语,此刻也不免说上一句公道话:“她也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奚家那么高的门楣,怎么可能凭她想要怎样就怎样呢?”
但最令非晚觉得奇怪的,却是西凉婵,平时这个时候,西凉婵必定会阴阳怪气地踩上一脚,可今日却像傻了一半似地。
缩在一旁,只管低头挑花戴。
先前因为西凉媚胡来,她还与西凉媚大吵一架,今日却为何一声不吭?
“姞妹妹虽然小小年纪,但城府未免深了些。”
忽然西凉娴走了进来。
身后丫鬟捧着早点。
非晚会意地一笑,果然姐姐是避而不见,只怕晓得西凉嬿来纠缠自己,于是悄悄地借口送早餐茶水,过来轰人了。
可西凉嬿似乎被逼急了,于是羞恼地反唇相讥:“娴姐姐自己单蠢,还怪别人机灵?”
这是嘲笑西凉娴被花如雪骗去月府之事!
西凉娴登时紫涨了脸,站在门口身子弱不禁风地微颤。
西凉嬿眸中露出得瑟的光。
非晚送了她一枚白眼,冷笑:“我们什么都不缺,要那么机灵做什么?上赶着做人家小妾的,才要事事抖机灵呢!”
挑出一朵黄色的兰花,走过去为西凉娴簪在鬓边,细细端详了下:“姐姐姿容淡雅,这朵兰花衬着人也娇艳了。”
西凉娴这才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一闪便逝。
非晚心头气闷,才要撵人,不料西凉娇拈着花,淡淡地开口。
“你们别这么说姞妹妹,她兴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目光露出怜悯。
屋中的人陷入沉思。
而西凉嬿的腰杆也直了直。
然后只见西凉娇一脸诚恳的神情。
“嬿妹妹,你说出来,姊妹们都会谅解的。她年纪小,迷上奚公子的颜值,一时冲昏头脑失足也是有的,而且仰慕奚家威风的人,这世上定不止她一个呀,对吗。”
众人登时银牙暗咬,虽然没出声,可却已是花枝乱颤。
非晚暗中瞅了眼西凉娇,只见她拿冷眼睨着西凉嬿。
西凉娇是大房抱养的女儿,身份不比嫡女,嫁人的选择本就有限,对不顾名声犯蠢累及姊妹的人定然十分痛恨,虽不能当面数落西凉媚,可对南街的西凉姞却完全不必顾忌。
西凉嬿脸色变了两变,几乎站不住了,这是赤果果的鄙视!
正抬脚要走,不料西凉媚又不冷不热地开口。
西凉媚歪着头,耸耸香肩:“爱捉迷藏,可也得人家奚公子愿意和她玩才行啊!她独自一人想象再美好,又有什么用?”
西凉嬿被说得哑口无言,胸口激烈起伏,臊红了脸,埋头冲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