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良破锣般的嗓子哈哈一笑,笑道:“教主,属下是要恭喜教主,如今少主年方十八,待字闺中,而慕容公子品貌俱佳,与少主可谓是郎才女貌,属下想厚脸皮当一回媒人。”
司马钰眼神一闪,不由地看向慕容羽。
慕容羽一身白衣,相貌俊秀,更兼得其琴棋书画俱佳,日日与书卷为伴,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此时眼中露出一抹赧然之色,掀起衣襟,泰然跪下,朝着司马钰朗声道:“姑姑,侄儿不才,武功低微,平生只爱舞文弄墨,如今在教中了无寸功,但是,侄儿对馨宁妹妹一见倾情,真心日月可鉴,侄儿愿与她结为连理,还请姑姑和姑父垂怜,将馨宁妹妹嫁与我为妻,我必定待她如珍宝,一生一世,永不背弃,如违此誓,侄儿愿意遭受天打雷劈。”
杨护法显然已经受过慕容羽的打点,适时地开口道:
“教主,慕容公子自小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人品端方,相貌堂堂,对少主又是痴心一片,而少主正值双九佳龄,貌美如花,更兼得剑法无双,天纵英才,我明教有此龙凤双骄,属下等作为明教老人也是与有荣焉,若二人能结为连理之好,我明教大业必定后继有人,崛起之日必不远矣!”
慕容羽闻言忙道:“姑姑,侄儿无才无德,对王图霸业毫无兴趣,只愿与馨宁妹妹结为夫妻,妇唱夫随,此生无憾!”
杨挺和卢良又一起躬身道:
“教主,少主与慕容公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属下二人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一桩大好姻缘摆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故而斗胆唐突,豁出老脸,为慕容公子做媒,求娶少主。望教主允准我们这些老人讨一杯喜酒喝喝!”
高座之旁的钟南天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大摇其头,暗道,这慕容小子追求少主多年,年年送礼送物,却不知少主压根看也没看,一颗心早在周小子身上,周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已将少主哄得团团转!
如今他又请了卢良和杨挺说媒,欲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是以明教大业诱之,当真是有些不知进退!
周小子磊落大气,脾性很对老夫胃口,与少主更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是能与少主结为连理,老夫也甚为喜欢,只不过,周小子无亲无故,长辈里只有他师傅楚烨煜和老夫二人,他师傅又是少主的爹,自然不好代为说项,如此看来只能老夫出面了,罢了,难得周小子喊我一声爷爷,我便为他促成好事,嘿!等周小子回来,老夫定要讨几壶天字号美酒喝喝。
天字号美酒,乃是周扬近几年新酿制出来的高度烈酒,颇对钟南天的胃口,可惜产量低下,每次只得几坛,周扬怕他喝多了伤身,所以严令众人不许多给,故而钟南天始终不能过瘾,一直视作憾事。
钟南天心中得意洋洋地想道,忍不住伸手再三抚须。
忽然脸色又变,想起来司马钰始终因为往事牵绊而更属意慕容小子,倘若事有变故,这却如何是好?
不提钟南天作何感想,司马钰沉吟良久,见到那堂下跪着的慕容羽始终目露期待之色,心中闪过一丝挣扎,终是说道:
“羽儿,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但婚姻大事不容轻忽,姑姑又只有宁儿这一个女儿,待我回去与你楚姑父商议一二,再做定夺。”
慕容羽一脸喜意,忙道:“理当如此,多谢姑姑体恤,侄儿静候姑姑的吩咐!”
卢右使和杨挺这时走上前去扶起他,开始连声贺喜起来。
此时,这大堂之外的柱子旁,李如月轻伏在柱身上,面白如纸,眼泛泪珠,伤心若绝。她方才并未离去,只想等着慕容羽出来与他说说话,却不料竟然听到慕容羽求娶楚馨宁,当下如遭雷击。
慕容哥哥,你为何如此狠心?明知我对你的心意,却弃之如敝履?
少主天姿国色,我又哪里敢争?可是,你便连与我说一声也不肯,你便如此枉顾我的心意吗?
听着大堂里几人的恭喜道贺之声,眸中的失望更深更切,再也忍耐不住,拔腿飞离此地,徒留下一串泪花洒落。
司马钰回到后堂,远远便看见院子里,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正在逗弄一个粉妆玉琢的幼童。
心头不由流露出一丝欣慰,眼神也转而柔和,因为明教议事而产生的疲惫感顿时消散了大半。
见到司马钰走来,幼童撒起短腿,一头飞奔来,欲要撞到司马钰膝盖时,又有些怕怕地收住,奶声奶气地喊:“娘亲,娘亲,爹爹给我做了木弓,你看呀。”
说着举起手里的木制小弓,天真水汪的眸子看着司马钰,似乎等她的赞扬。
司马钰伸手付了抚他的发顶,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这才含笑走向青衣人影,柔声道:“晏华,你又给他做这些?我看等下院子里的花草蝴蝶就要遭殃了。”
青衣人影朗然一笑,看着朝他走来的母子俩,眼神不自觉露出满足之色。钰儿做教主时冷若冰霜,此时却妩媚娇艳,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他伸手将幼童接过来,另一条长臂就势揽住璧人的玉腰,这才笑道:
“钰儿,飞儿是男儿身,玩些刀剑鸟弓无妨,倒是你今日议事,可有什么难处?说来为夫帮你分担一二。”
饶是司马钰堂堂教主之尊,又已生儿育女,此刻被自家夫君在光天白日下紧紧搂抱,娇艳如花的脸颊上也难免泛出一丝红晕。
她下意识地打量四周,见到护卫婢女不见踪影,这才娇嗔地看了自家夫君一眼,道:“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几个人蹦跶着要我对付十大派?”说着瞥了一眼楚烨煜,轻哼道:“楚峰主,你可要当心,本教指不定哪日灭了你武当。”
这话激得楚烨煜挑了挑俊眉,将那长臂又紧了两分,一张俊脸挨得愈发近了,凑近耳畔,低声悄问:“钰儿,你不如先灭了为夫?”
司马钰的耳根骤然红透,狠狠盯了楚烨煜一眼,心中不由地暗恨,定是周扬这个小滑头,竟然把晏华带的越来越油嘴滑舌,总有一日好好收拾下这个混账东西!
忽又想起自己五年前和晏华重归于好,也是得了周扬之力。脸色又显出尴尬,于是怒而转向楚烨煜,佯怒道:“都两个孩子的爹了,越发没个正经,和你徒弟一样,一老一小都是油嘴滑舌!”
楚烨煜微微一笑,知晓娇妻羞意难当,不敢再刺激,便转了话题:“钰儿,如今宁儿马上十八岁,扬儿也满了十五,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做父母的,是该操心下他们的婚事了。”
“哼,我正要和你细说此事呢。今儿卢右使和杨护法亲自为羽儿做媒,要求娶宁儿,羽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人品相貌都无二话,说实话,我心里更加属意羽儿。何况周扬这臭小子油嘴滑舌,将宁儿哄得团团转,连我这个娘也比不上,休想我将宁儿嫁给他!”
怀中的幼童听到两人谈话提及了心中期待之人的名字,便奶声奶气地插话问道:“爹爹,娘亲,小师兄呢,怎么还不回来陪飞儿?”
司马钰更气,嗔道:“瞧瞧,连你儿子也心心念念地想着这个臭小子!”
楚烨煜好笑地问道:“飞儿,怎不见你想你姐姐?”
楚翰飞两根圆胖的食指点在一起,委屈巴巴道:“姐姐凶人,不许小师兄陪宁儿玩,也不许小师兄讲故事给宁儿听,还把小师兄拐走。”
楚烨煜和司马钰听之莞尔。
司马钰便逗他:“那等你小师兄回来,娘亲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
楚翰飞咿一声,皱着小眉毛:“娘,为什么要揍小师兄?”心中暗道,怎么不是揍姐姐,老是凶我,不许我找小师兄玩,不过这话可不敢说,楚烨煜自小便教他要敬重姐姐楚馨宁,周扬也是教他要听楚馨宁的话,自己也以身作则,对楚馨宁言听计从,所以这四岁稚童的心中,对自己的姐姐既敬又怕。
司马钰闻言轻轻捏了捏楚翰飞的小胖脸,诱惑道:“因为小师兄对飞儿不好,不陪飞儿玩呀?”
“不要揍小师兄,小师兄最好了!”楚翰飞不满地抗议。
司马钰见状也有些无奈,只是又瞪了眼一脸得色的楚烨煜,似是在道:“瞧你教出来的好徒弟,都快拐走了我一双儿女!”
楚烨煜知晓娇妻向来爱吃小徒弟的干醋,一直大为头疼,宁儿自小长在武当难免与她不亲,她便怪在了扬儿身上。
可是这话万万不能说,一说那就是自找麻烦,往事已矣,误会已除,能够重归于好,再续前缘,已是万幸。
不过想到小徒弟,楚烨煜心中确实洋洋得意,与有荣焉。
想要伸手抚须表达畅快,可惜这才发现下巴上光光如也,司马钰不喜他满脸胡茬,每隔一阵便逮着他刮了干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他心有不满,可是娇妻执意如此,只好由之。
这五年来,小徒弟周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后创出丐帮、七宝商会、武道学宫,天下之人莫不为之震动,莫说十大派想要挑起事端染指武道学宫,纵是西域武林也是暗流涌动筹谋祸端,不过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乐,武人们也不敢妄动干戈,自己和掌门师兄又从中奔走周旋,总算将不少蠢蠢欲动的门派按压下去。
哎扬儿这小子,以前贪玩耍赖,惫懒怠惰,谁能料到如今竟然创出这般大事业,一身轻功剑法虽不及宁儿,但在师兄弟中也属佼佼,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且性情坦荡磊落,有任侠之气,与为师神似之,真不愧是我楚烨煜的徒弟。他又与宁儿青梅竹马,待宁儿向来敬重有加,从无轻佻之举,既如此,为师便做主,将宁儿许配给他,有他一心对宁儿好,我这做父亲的也能放心。
只是,钰儿那边,对扬儿一向看不惯,还是要再说道说道。
二人携手走入内堂,楚翰飞从臂弯里挣脱,握着木弓出门玩耍,楚烨煜便吩咐人随从,由他出去。
待到房间内只剩下两人,司马钰不由地露出疲态。
楚烨煜知晓她为了教中大事,愁心不已,怜意顿生,走上前去为她轻轻按摩。
司马钰就势靠在他胸膛上。
如今明教发展远超期待,父亲司马洪遗志总算得以实现,夫君又对自己疼爱有加,膝下一双儿女,也是娇如日月,如此一生,畅哉快哉。
只是,人心总难免有所遗憾。
享受着夫君的温柔按摩,司马钰心头沉甸甸,想起了一些往事。
司马钰的外祖父,乃是前盐帮帮主慕容天。
慕容天有一儿一女,女儿慕容盈,正是司马洪的妻子,司马钰的母亲;儿子慕容谦,司马钰的舅舅,膝下有一子,名慕容麟。
慕容麟自小便爱慕司马钰,但其人心术不正,又小鸡肚肠,嫉妒心强,睚眦必报,为司马钰所不喜。因楚烨煜与司马钰结琴瑟之好,对楚烨煜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不成,反因听信歹人而遭毒手。
慕容麟是慕容谦的独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慕容谦悲痛欲绝,与慕容盈决裂。
慕容盈远嫁蜀地,无法侍奉亲人,本就对父兄心怀愧疚,而今兄长的独子却因自己的爱女丧生,兄长也因此与自己断绝了兄妹关系,不由地愧疚万分,渐渐缠绵病榻。
慕容麟早逝,只留下一子慕容羽,后其母改嫁,慕容谦便将他接到了盐帮抚养。
慕容麟去世后,慕容谦不久郁郁而终,偌大一份盐帮家业,就此分崩离析,慕容盈为此更加愧疚,只觉自己不仅害死了亲生兄长之子,又连累的父辈家业散尽,自怨自艾之中,留下遗言,撒手而去。
司马钰亲身经历了此事,慕容麟之亡虽不是她和楚烨煜亲自出手为之,却因二人而起,见到母亲因为愧疚缠绵病榻,心中十分不安。后来舅舅郁郁而终,母亲也因此遗憾而亡,司马钰更是愧疚难当。尤其年岁渐长,每每想到年少时所为,又思及亡母,时常悔恨交加。
唯一能略微减轻内心愧疚的便是遵从亡母遗命,善待舅舅唯一的孙儿,也就是慕容羽。
所幸慕容羽其人温文尔雅,端方如玉,性好琴棋书画,不肖其父为人卑劣,司马钰慢慢将他当成子侄,疼爱有加。
慕容羽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又凭着自己的聪明才干备受明教诸人推崇,司马钰心中那份愧疚伴随母亲病逝愈发成为执念,故而,等到楚馨宁长大,司马钰就起了心思。
当初接回楚馨宁,就是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
好在,羽儿也是争气,虽然体质羸弱练武较晚,但依旧凭着个人天赋跻身明教二代弟子之首,十六岁起在明教崭露头角,十八岁后担任明教分舵主之一,而且其人不仅生的玉树临风,更是博学多才,交友广泛,如今明教各项交际应酬之事,都是由他出面应对,在江湖中留下了“公子羽”的美称。
何况,羽儿对宁儿也是一往情深,她有护教堂秘卫禀报,知道慕容羽时常送礼物给楚馨宁,也时常去探望。
若是二人结为连理,当为一对璧人,自己心中再无遗憾,死后也能有脸去见亡母了。
奈何从中杀出来一个周扬,一样的聪明伶俐,一样的天纵英才,宁儿也更加亲近周扬。
想到这里,司马钰内心煎熬,纠结万分。
楚烨煜查看娇妻脸色,知晓她的心意,便感慨一声,说道:
“钰儿,我知你更倾向于慕容羽,不过,你有否想过,宁儿自出生起你我亏欠实多,如今她婚姻大事,还是以她心意为重,如此,我也心安了。”
司马钰惨然笑道:“晏华,你心安了,我的心却如何能安?你知晓我娘临终遗愿,如今慕容家只剩下羽儿一个独苗苗,他又对宁儿一往情深,你叫我如何拒绝?”
楚烨煜闻言也是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想扬儿对宁儿也是一片真心,两人虽从未挑明,做长辈的又如何看不出?
他看着周扬长大,深谙其品性,赏识其作为,自然更倾向于周扬。而且自从楚翰文出生后,他自觉对楚馨宁亏欠良多。
心中打定主意,待到扬儿和宁儿回来,可要好好问一问此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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