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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遥说完朝谢佳敏和程聿礼貌告别,准备先离开。
见她要走,程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别走,你走了我跟他们俩还有什么可谈的。你现在心伤透了,对我也彻底失望了吧,那我必须得给你个说法,不然我还真就不是个男人了。”
“你又想犯什么浑!”谢佳敏将栗遥的胳膊从程远手里挣开,又拿纸巾给栗遥擦眼泪,“程远,我们做父母的到底是哪点儿对不起你了,惹得你这么大的怨气,今儿你当栗遥的面儿闹这么一出,我看你怎么收场。”
“佳敏,你甭跟他辩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德行咱俩心里都有数。他要闹,你就让他闹吧,女朋友是他自个儿的,他无所谓,我们还管他做什么。”程聿言语里尽是对自己儿子的无奈与寒心。
“栗遥,你看见了吧,我爸妈就是这样看自己儿子的。”程远看着天花板嗤笑一声,“得,反正女朋友都要没了,那索性咱们就把事儿摊开说吧,能带人姑娘来,我就没指望今儿能好好收场。”
程远说完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餐桌上,“爸,妈,你们不是都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十年了,你们都忘了,我没忘。”
“这……”谢佳敏一看到照片就慌了神,一旁的程聿也是明显一怔。
栗遥的视线落过去,这是一张程远小时候的照片,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抱在怀里,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小手搂着女人的脖子,看着镜头笑得很甜。
“栗遥,照片上这个女人是我家的保姆,人老实善良,胆子也小,在我家一待就是十五年。她陪我的时间比我爸妈多,所以我跟她特别亲,跟她关系好到就连我初中给班里女生写情书这事儿都会跟她分享……”程远看着照片冷冷地笑了一声,“可后来,她成了我们程家上位的牺牲品,我亲眼看见羊入虎口……”
“程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跟栗遥说这些干什么!”程远话还没说完,谢佳敏就急得推了他一把。
程远往后踉跄了一步,双手撑在椅背上,垂下头:“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身在高处,在其位谋其事,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被关进去调查那会儿我就想明白了,我享受着程家的光环,就该承受光环背后的东西,我没有怨言。就连十年前,我也是选择了跟你们站在一起,跟程家站在一起。
爷爷说我们爷俩谁也不提这事儿是互相较劲,又安慰我说父母也会做错事情,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咱们俩心里对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认知,你们估计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其实那会儿就知道真相了吧。我不是跟你们较劲,我是没办法跟从小教我做人的父母谈人性。这问题太深刻了,我们谁也论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们要是黑的,那我注定也是黑的,污.秽是洗不干净的。
妈,我其实特佩服你,也特心疼你,你嫁到程家这么多年,一直围着爸转,生了我之后又围着我们父子转,你生怕我走错路,生怕我不优秀,生怕我不讨爸的喜欢……可我偏偏是个不省心的,怪我,那事儿之后就跑去了德国,一待就是八年,你们给我安排的路我是一步也没走,爸因此跟我生了八年的气。回国后爷爷退下来了,家里遇上麻烦,我因此逃避现状,成天到晚的在外边儿胡搞,爸就更失望了。
咱们爷俩弄成现在这样,妈,这真不是我去了新疆之后就能缓和得了的,我这性子也不是去了新疆就能磨平的。
我要真去了新疆,爸给我安得这些罪名就真的成立了,那我才真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可我真的有那么不堪吗?我顶多就是懦弱无能,不能帮家里分忧解难,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程远说完颓然地坐在了凳子上,脸上挂着自嘲般地笑容。十年心事一腔倾泻后,他却没有觉得有多畅快。
他垂着头,双手搭在腿上,背部微微弯曲。栗遥看着他,握住的裙角上一片濡湿,都是她手心里冒出来的汗。
程聿依然站在餐桌前,他审视着自己的儿子,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又看了眼谢佳敏,谢佳敏正垂着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于是程聿只好看着栗遥,无奈道:“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栗遥收回落在程远脊背上的目光,冲程聿低了低头:“不,是我不该掺和你们家里的事情。”
她话音落下,程远回头看着她,眼圈微红,一声苦笑:“栗遥,当初我跑到拉萨去找你,跟你说,我这人挺不靠谱的,家里也是乌七八糟,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这样的好姑娘,万一辜负了怎么办,真他妈的一语成谶啊……”
“程远,别再说了。”栗遥抠住掌心,先前哭得那么伤心,眼下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又开口,“你没有辜负我。今天弄成这样,是因为我们不够了解彼此,信任彼此,我也有责任,既然我们不适合在一起,那就……”
“好。”程远抢在她说那三个字之前,先斩断一切。
栗遥出门的时候谢佳敏追了出去,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又目送她打车离开。
待谢佳敏回到家后,程远还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上,程聿也依旧站在他身侧。
一家三口围着一桌子冷菜,长久地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远起身对谢佳敏说:“妈,我好累,我上楼睡觉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程聿叹息着对着他的背影发问。
程远顿了顿脚步,回头冲程聿释然地笑了笑:“我爱的姑娘刚走了,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怎么着都行。”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半,栗遥抵达成都,这回依旧是方唯来接机。两人再见面,都各自经历了千山万水,心境与之前全然不同。
栗遥抱了抱方唯,安慰道:“表姐,心心会好起来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方唯对栗遥说:“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明白了,她一难受,你会跟着疼,有时候都不是心理上的疼,是生理上的,心脏这个地方,绞着疼。”
栗遥听了,一阵心酸。
这一晚栗遥和方阅睡在一张床上,她开玩笑般地跟方阅说:“妈,我怕疼,我这辈子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为什么突然思考这个问题?”方阅问她。
栗遥将被角掩在眼睛上:“没什么,就是觉得父母为孩子一辈子殚精竭虑,真的很辛苦。要是孩子跟父母关系不好,那两边都会痛,太不幸福了。”
“感慨这么深,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方阅说着拍了拍栗遥轻微颤抖的背,“遥遥,你哭了?”
“妈,我跟程远分手了。”栗遥静静地开口。
那天晚上从程家离开后,栗遥回到她和程远的房子里,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她不断回忆两人的过往,从在成都的第一眼开始,光是回忆就用了整整一夜。
她又想,她还能怎么办呢,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连自尊心都不要了,平时那么澄明的眼睛里突然就住进了她拨不开的迷雾。
也只能这样了吧。
她也不想再自我开解——她那样做无非是觉得一个人如果跟父母关系处理不好,他不会真的快乐,而她又太笃定他心里是想去新疆的。
她不够了解他就是不够了解他,错了就是错了。
那就这样吧。
她给不了他快乐,但可以还给他自由。
她甚至有些庆幸他那天晚上全部发泄出来了,因为也曾经历人生至苦的她深知把痛苦压抑在心底的悲哀。
天光渐明后,栗遥一件件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她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出了这套房子。
临走的时候她又去看了看阳台上的月季,程远虽然拯救过,可它们始终没有开出新的花来。
她将家里的钥匙放在鞋柜上,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仪式感。
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随着这声碰门声落地,她就和门后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那个男人彻底告别了。
程远回到家已经是星期五晚上的事情,他看到鞋柜上的钥匙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往常一样,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阳台上的那些花。
还是没有开花。
他觉得,应该不会再开花了。
八月的蜀南竹海美的像幻境,风吹竹浪,袭来阵阵清香。
栗遥坐在民宿院子里的摇椅上吹透着竹香的风,栗行舟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接下来是回上海还是回北京。
栗遥说:“回北京。”
栗行舟略微有些诧异,栗遥又说:“这个项目刚做起来,我总不能因为失恋就撂挑子不干了吧,善终善终嘛。反正做完这个项目我就回上海,以后就待在你跟妈妈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我看你心态倒是很好嘛。”栗行舟打趣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栗遥捡了片竹叶放在鼻尖上闻了闻,“生活总得继续嘛,该工作工作,该干嘛干嘛,我以前也不是没作过,失恋了跑去川藏线瞎折腾,得不偿失啊。还不如努力工作,多赚点钱,爸,我现在一点存款也没有了,北京租房很贵的,你支援我一点吧。”
“要多少?你不用那么拼的,你这几年一直在工作,你要想歇一歇也行。”栗行舟说。
栗遥鼻子一酸,“房子还没找好,等我找好了告诉你,你再把钱打我卡上吧。”
“行,你要多少都行。再多买点漂亮衣服穿,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班,心情好一点,多吃一点,别让爸妈操心。”栗行舟说着看了眼栗遥手里折断的竹叶,又说,“妈妈说看见你手上的疤了,也没敢问你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爸,我不想回忆了,这是我自己作的。人家都说上海小姑娘又嗲又作,我本来还以为我不是,结果一去北京,我还真是。”栗遥又捡了一片竹叶拿起来挡着眼睛前面太阳的光线,那道光晕一闪一闪的,她又问栗行舟,“爸,你们走了这么久,家里那些花怎么办?”
“奶奶会去帮我们浇的。”栗行舟说。
栗遥听了,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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