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闻星和贺沉言的关系,要从十四年前说起。
那一年,贺沉言十三岁。
刚刚搬进紫荆花苑。
小小的少年,孤僻桀骜,不喜欢与人说话,唯独相貌极好,谁见了都得多看两眼。
小区里新搬来这样一位帅小孩的消息传开了,小越闻星趁着越父带她去贺家做客的时候,特地带了自己喜欢的玩具,想和他套近乎,顺便看看他到底长得有多好看。
谁知,人是见到了,可他理都不理她。
从没被人这样忽视的小越闻星不服气,她把自己带来的玩具拎着,跟着他走进房间,嘴撅着,奶声奶气地问:“喂,你干嘛不理我!”
小贺沉言眉心一拧,瓷白的脸上布满冷淡:“你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我是来找你玩的。”
见她听不进去,他干脆走过来拉着她,把人推出去,语气强硬:“别来烦我。”
小越闻星这下总算看见他的脸,从眉眼到轮廓,定定的看了五秒,直到门被关上,都没吭声。
当晚,她在日记本上画了一个卡通人物。
他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鼻梁高高的,奶白的脸蛋,生气的时候腮帮子会鼓起来。
想捏。
那天开始,贺沉言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越闻星不管做什么都会去和他汇报,经常把他拉着一起玩耍,越父从国外带回来的好吃的,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也是他。
可少年仿佛是一块捂不热的坚冰。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难以看见他的笑容。
他那时候好像是真的很讨厌她,讨厌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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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对贺沉言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阶段,忽然被十分讨厌自己的人示好,越闻星面对邀请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眼前上亿级别的豪车,她回绝的话硬生生在嘴边转了个弯。
虽然昭华实业算得上是青城的老牌企业,但越涛那个人不喜欢争权夺利,人也低调的很,赚的钱全为儿女置办了房产和基金股票,用在自己身上的很少。
家里车库里百万出头的车寥寥无几。
难得遇上这种级别的豪车,不坐白不坐。
越闻星把推辞吞进肚子里,顺势走下酒店门口的台阶,司机在旁边为她撑伞,车门打开,清凉舒爽的冷气扑过脚踝,混着尾调清冽的松木香气。
雨水的冰凉触感,让她白莹莹的小腿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车门关上。
越闻星抱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坐在高档奢侈的真皮座椅里,她左瞧右看,不愧是上亿的豪车,跟一般车的果然没法比。
司机从前座拿出毛巾和矿泉水,递给她:“越小姐。”
越闻星摆摆手,她没那么娇气:“我没淋着雨,毛巾就不用了。”
司机看了贺沉言一眼,后者敛眸,他把毛巾收回去,发动车辆驶入主街道。
“去哪。”
身边,低缓的男音响起。
越闻星把原本是波浪卷的长发缕顺,很有自知之明:“这不好打车,就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吧。”
闻言,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贺沉言一眼。
后者淡淡启唇,存在感不容忽视:“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说目的地。”
越闻星一愣,既然这样...
她沉吟两秒,看时间还早,于是道:“我去找一趟越湛。”
贺沉言坐姿随意,衬衫领口的纽扣打开两颗,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锁定在面前的ipad屏幕上,头也未抬,向司机说明:“青城市公安局。”
“好的。”司机颔首,车辆趋于平缓地打了个弯。
越闻星看沿着窗边滑落的雨水,由点连片,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雨幕里,她悠悠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边的男人似乎料到她会这么问,回答几乎没有停顿:“前天。”
“这么说,还挺巧。”越闻星转过头,眼神还未触及到,周围便顷刻陷入昏暗。
车辆驶进隧道。
ipad散发着白光,倒映在那人脸上,将立体的五官勾勒分明。
隔近看,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鼻梁高挺,眼尾狭长,下颌角线条利落分明,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恰到好处。
贺沉言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嗓音淡淡:“不巧,我知道你今天相亲。”
越闻星蹙眉,对这个答案不算意外,毕竟贺宇桦是他的表弟,贺家的事他知道也不算稀奇,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傻到以为贺沉言是特意来找她的。
想起刚才那个女人。
越闻星轻晒:“贺总贵人事忙,还记得我这个闲人的事,真是荣幸。”
贺沉言没有反驳,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冷淡的气质十分迫人,低抿着唇角,锐利的目光仔细划过屏幕。
半晌,才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劳贺总记挂,还行。”越闻星掏出化妆镜精准而快速的补了个淡妆,刚才那种“嗜血小丑”的形象荡然无存。
贺沉言的视线从她白皙的脖颈移至侧脸。
越闻星是冷白皮,将浓妆卸去以后,露出杏眸红唇,眉似春山,巴掌大的小脸,颊边泛着粉红的色泽,她细细地把眉尾填充好,专注某件事来旁若无人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越闻星和贺沉言认识快十年,又并不是正经意义上的十年。
在紫荆花苑住了两年后,十五岁时,贺家出了变故,贺沉言出国留学,之后的每次见面也不过是点头问个好的交情。
说熟,其实也只停留在十几岁的阶段。
现如今,贺沉言手握实权,两年时间,便将家族企业的管理层重新洗牌,使覆云集团成为青城新贵入主的行业龙头。
背景和权势与鼎盛时期的贺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样都是她不可企及的存在。
越闻星收拾好后,碰巧车刚好停在市警察局门口。
她道声谢,预备下车,身边递过来一张名片,男人轻轻启唇:“有事需要帮忙,就打给我。”
虽然知道这只是客套一下,越闻星还是心领神会地接受了好意,临走前,她把名片夹在手里晃了晃:“谢啦。”
车缓缓离开,贺沉言透过后视镜看见越闻星还站在原地,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头,露出侧边脖颈,一身淡蓝色的jk制服,衬得肌肤透白莹亮。
他轻轻敛眸,收回的视线瞥见座椅夹缝中的一个小物件,那是一个粉红色钱夹,包尾垂着小巧的铃铛挂饰。
指尖在皮质表面上摩挲两下,沉声启唇:“先回老宅一趟。”
-
越闻星下车之后,刚一转头,就看见越湛穿着一身白大褂从警察局内走来。
视线掠过离开的豪车,紧接着在她身上扫过两眼,越湛下了台阶,隔着几米远站定,声线低冷:“谁送你过来的?”
“哦,贺伯伯的儿子。”
风吹过,越闻星闻见他身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又见他还戴着塑胶手套,接着道:“不打扰你上班,我长话短说。”
越湛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没钱。”
说完便往台阶上走。
越闻星眼疾手快,扯住他手腕处白大褂的一角,音色软下来:“你行行好,这次就一千,一千就够了。”
越湛轻轻把手肘挪开,警局经过的不少人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越闻星的穿着实在太引人注目,加上她长得可人,活脱脱的一个青春靓丽的女高中生。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被什么小姑娘缠上了。
越湛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微微蹙眉,眼神瞥向越闻星:“从上个月到现在,你一共欠了我3659块8毛。要借钱可以,先还了再说。”
“你要不要这样,咱们好歹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居然算得那么清楚!”越闻星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身边经过的人听见。
越湛没了耐心,不顾她的诉求,径自走回大厅,速度之快,越闻星这次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没人性,太没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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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闻星准备坐公交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夹不见了。
她用手机付了车费,又坐到刚才和贺宇桦见面的酒店里,服务人员都说没有看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钱包里有她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以及这个月仅剩的一点生活费。
就在前天,越闻星因为一个限量版包包,花光了支付宝里所有的钱,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网络时代的发达让人花钱如流水,买什么只需要一个按键,钱就哗哗哗流水似的流进了别人的口袋。
所以,她想了一个办法。
把数字换成结结实实能看得见的纸币,来提醒自己花钱须谨慎。
八百块大洋,刚揣在兜里没几天,就消失了。
这件事如同晴天霹雳,越闻星直到到了家,都觉得自己头上被一片乌云笼罩着。
她草草洗了个澡,窝在沙发里,给平常厮混的狐朋狗友们挨个打电话。
从卖惨到威胁,再到威逼利诱,越闻星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没一个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直到,在她逼迫下,有玩得好的朋友告知内幕,这才知道自己“众叛亲离”的全部真相。
——“真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爸放话出来,谁要是敢借你钱,别说这个月的生活费了,连下个月的也不一定有。”
——“咱们都是靠家里接济的,谁又和谁不同呢。要我说你就忍忍,按照你爸的意思去找个工作,或者找个人嫁了,总比一个人苦熬着要好是吧?”
大部分人的说辞都是如此。
一个小时之后,她放弃了。
越闻星颓废似的哀嚎一声,将手机扔在一旁,倒在沙发上扑腾了两下,幽怨异常:“这群人,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平静几秒,她把最后筹码放在了江素心身上。
好歹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她一巴掌,江素心的手机一直关机,没等她第35次按下通话键,客厅顶灯“啪”地一声,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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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
城市灯火通明,楼底下的阿姨兴致勃勃的跳着广场舞。
越闻星被水晶灯的吊坠打到无数次之后,终于幡然醒悟,咬着手机从凳子上下来。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就她,还想徒手换灯泡?
她把起子螺丝扔进工具箱,室内唯一照明的灯光就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而且现在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
“......”
天要亡我。
越闻星靠在沙发扶手上假寐了会,终于想起要去检查电表,灯灭不一定是灯坏了,有可能是忘记缴费。
然而当她看见门口贴着的缴费单时,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她现在,身无分文。
没电干不了其他事,只能睡觉。
越闻星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包里的假发套和长筒袜一并塞进去。她咬着手机,从帆布包的下口袋里,翻出来一张名片。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名片上的镀金字体。
写了对方名字和手机号,除此之外,什么头衔也没有。
越闻星把包扔进去,才忘了现在没有电:“......”
夜色渐深,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终于忍不住,又爬起来,摸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名片,捞起自己仅剩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
拨通那个号码。
良久的沉寂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月色顺着窗帘的缝隙倾泻下来,越闻星觉得,他的声音,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亲切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