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第一场雪来得迟缓且凶猛如虎,霜雪掩去昨日繁华,城市温度骤降至零下十几度。
毛小江躲在被窝里感慨天气变化无常,昨儿个还是小热裤的天下,今儿个连大棉袄都扯出来,这般想着,洗完澡的人出来了。
毛小江将邀请函扔给她:“同学会,周五晚上。”
她一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一手将邀请函搁在旁边,徐徐道:“我不爱参加这些,你是知道的。”
“这可不行。”毛小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次有人直接下战帖指名要你去。”
“谁?”
“李娇娇。”
“......不认识。”
毛小江被她认真的表情逗乐了,“没错,保持你现在状态,周五晚上气死她。”
到底没能磨得过毛小江的纠缠,聚会地点在本市一家极负盛名的私人会所,听说是以李娇娇的身份才得以在里面包了间贵宾房,对此,毛小江嗤之以鼻。
这李娇娇别的不会,就这显摆做得忒靠谱,周围是阿谀奉承的话,毛小江说,李娇娇的孔雀尾巴已经开了。
听完好友的吐槽,她垂首不置一词。
李娇娇其人,她也是在踏进包厢那一刻看到她本人才恍然想起,倒不是说在学校有多深的印象,而是几个星期前,在那个男人的办公室见过一次,其印象,不可谓不大。
那天......
上午十点,她踩着时间点进去,前台应该是安排好了,询问了她的身份后便带着她上楼。
秘书小姐端了杯热乎乎的姜茶给她,笑意妍妍,“抱歉况小姐,谭总正在开会,吩咐如果您过来的话,先看看这些资料。”
办公室采光极好,黑白相间,简单明了,墙上挂着一幅国画大师的作品,恢弘大气,西墙边上的书架亦摆放得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上望过去,隐隐望见书籍种类颇多。
秘书又对她说了几句,才折身出去,顺势将门带上。
杯中的姜茶冒着热气,她看了一眼,似有所思,桌上搁着的资料是关于《存在》的初稿和演员目录。
翻阅至最后一页时,时间恰好停在十二点,他也回来了,只见他起身拿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走到她身侧,对她说,“走吧!”
“去哪?”
“午饭。”他言简意赅。
“不用,我下午还有事。”当时,她是下意识的拒绝,拒绝后,才知道什么是设圈套狼。
他说:“行。”
然后又打了电话让秘书订饭盒,这次,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午饭是在他的办公室内解决的,其实,那天她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隐隐有种被耍的感觉。
好在午饭过后,他直接切入正题:“资料都看完了,觉得那些演员怎么样?”
“挺好的。”
他挑起眉梢,轻缓道:“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只要在合理范围内。”
她略一沉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存在》讲述的是一份朴实却又虚假不存在的爱情,演员不一定要长得惊为天人,但演技一定要够硬。
她大概列举了几个心目中的人选,抬眸见他静静听着,又继续说了那些人的优劣点......
后来,如果不是李娇娇的突然闯入,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怕是也不会知道,不知不觉中,她竟与他坐得如此靠近。
那种距离,就像是同桌与同桌之间的熟稔;那种距离,就像是毛小江偶尔与党小宇在她面前卖萌耍宝的亲昵;那种距离,在往常,于她而言,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那么久不见,时一还是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呢,莫不是当初的事还在怪我。”李娇娇笑着与旁人倾诉。
那人正是之前与党小宇闹订婚的绯闻对象,因着这事,对毛小江和时一更是没好印象,当下就说:“有些人就是喜欢端着,明明骨子里骚得起劲儿,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真是有爹妈生没爹妈教......”
当时那人话说得极其难听,毛小江一下子就炸了,直接跟对方掐架,后来,看戏的劝戏的都闹一块去了,党小宇怎么都拦不住。
慌乱间,不知道是谁将酒瓶砸在地上,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只见原本安然坐在角落沙发的时一缓缓起身走到毛小江身边,毛小江脖子上有被指甲痕划出的血渍,时一将她拉到身后,继而又站在刚才对她们冷嘲热讽那女人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毛小江目瞪口呆,众人倒吸口气。
只听她言语轻轻:“得不到埋怨他人,这是窝囊,将气撒在别人身上,这是无能,交友不慎,这是眼瞎。”
众人都看得很明白,最后一句她是看着李娇娇说的。
那女人也是被她打得怔愣,一个字眼都蹦不出来,李娇娇的脸色一青一白,煞是难看。
事情还没完,紧跟着又听她说:“我不是话少,只是没必要对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如果觉得我或者江江好欺负的话,尽管来。”
闹了这么一出,那女人与李娇娇自是没脸再继续待下去,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时一喝了口温水,对毛小江说要去趟洗手间,毛小江本来也要去的,碍着党小宇要帮她查看刚才被抓伤的伤口,也就随了时一的意,没跟着一起去。
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流过如充血般的掌心,减低了其灼热感,她低头捧起水洗了把脸,镜子中的脸依然素净,素日里那份清冷凉薄已转换成冷凝,如雪天世界结起的冰块,冷若冰霜。
靠近洗手间的左边拐角处便是走廊尽头,在回包厢的途中,她隐隐听得身后有道声音,很是熟悉。
偏头侧目望去,那人正是谭延,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香烟,许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也抬起头,下一秒又对电话中的人说了声不用找人过来了,随即将电话挂上。
“来玩?”他问得平静。
她轻点头算是回应,在未转身之际,听得他说,“遇上点麻烦,帮个忙?”
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做出的行动却是不容拒绝。
与她们那帮同学聚会的纯友谊包厢相比,这里明显复杂得多,门开的瞬间,女人香水味,男女交缠的麝香味儿,满包厢弥漫的烟酒味......
看出她的勉强,谭延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旁低语,“五分钟后带你离开。”
第一次有人牵她的手,那种感觉怪异得很,尤其是附耳过来间散发的热气......
时一是想挣脱开的,但当时包厢里有不少人带着玩味的眼神看过来,“谭少,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就是你的小女朋友?该不会是从半路截回来的吧?瞧人家小姑娘满脸不情愿的。”
说完,包厢里的人哈哈大笑。
谭延半搂着她,脸上的表情半真半假,“醋着呢,这不,还与我闹脾气。”
他说这话时,是将她护在身后,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隔绝开,又对那些人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她离开,期间仅用了三两分钟。
从包厢到会所门口,他一直是保持着半搂着她的姿态,原就因着他那句演戏演到底。
果然,她微微侧目,身后有两三个原本在包厢荒糜的男人跟了出来,直到两人上了车,那几人才说说笑笑返回去。
车子似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游荡,毛小江有党小宇陪着,她自是不担心,遂发了条短信给毛小江告知自己先行离开。
发送成功后,她抬起头发现车子行驶的是一条陌生的路。
侧目望去,男人开车的神情算得上认真,接到她的瞩目也偏过头问,“刚才的事,委屈你了,请你宵夜?”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眼前这男人仅接触过几次,她也看得明白,每次他的询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你的意思,更多的是告知。
静谧的车厢中散发的是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的手掌看似随意的搭在车盘上,目光却有种掌控一切的傲然,这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