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A大附近的小餐馆里,过了晚间用餐高峰,仅有三两对情侣相偎而坐。
谭延选了处僻静的角落,桌子收拾得很干净,老板娘很快过来点餐,看见谭延时,胖胖的老板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小伙子今天又过来啦......”
话音刚落,又看见坐在谭延对面的时一,脸上的表情更是了不得,“哟,这不是......”
“两份酸辣牛肉粉,微辣不下葱花。”
“诶......好嘞!”胖胖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转身离开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忽悠进去了。
时一虽然在与毛小江通电话,却也将老板娘的话听进去了,掀眸望去,男人神情寡淡,正用纸巾擦拭筷子勺子,电话那端的毛小江显然也听到了老板娘标志性的魔音笑声,大声叫嚷着求打包,电话挂断之际,两份酸辣牛肉粉也被端了上来。
酸辣粉依旧是读书时期那个味道,她是吃不了辣的,毛小江又是属于典型超级能吃辣的,故偶尔会哄着她吃一丁点辣,久而久之,两人到餐馆,点的都是一份特辣一份微辣。
恍然间,一瓶被开启的牛奶搁在她面前,她看了眼,说,“谢谢,但我不喝牛奶。”
说这句话时,喉间隐有辣气哽着,脸色微醺,倒让她清冷的气息添了丝柔和。
谭延拦住她想拿杯的手,“温水会分散黏在味蕾上的辣味,不想呛到,最好听我的。”
温水会分散黏在味蕾上的辣味?
所以,她每次被呛得咳嗽的根底在这?
对上他笃定的眼神,她冥思一下,才试探性的喝了口,虽然不适应牛奶的味道,但好歹将嘴里的辣味压了下去。
“既然不能吃辣,何必勉强自己。”
“不尝试怎么知道就不行?”
“是吗?”
谭延呵的一声,嘴角轻轻抿着,表情意味深长,浅显的笑声在黑夜中似乎更容易蛊动人心。
她握紧手中的筷子,垂首不再说话。
走出餐馆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小道上并没多少行人,路上结了一层浅浅的冰,黑夜中并不容易看见。
遂,一不注意,脚底打滑,人的求生意志让她下意识的抓住身侧人的臂弯,谭延的动作也快,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肢,“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待到上车时,她才发现刚才滑落的瞬间,给毛小江带的那份超大份麻辣牛肉粉的汤汁洒在自己的灰色大衣和他的米色风衣上。
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这是万万接受不了的,遂两人第一次做出第一个相同的举动......
脱衣服!
神同步的动作终究是让她觉着尴尬,对方却显然没想让她好过,指着被弄脏的衣服,“怎么办?”
“......把衣服给我吧。”
毛小江对好友是越来越好奇了,不说今晚在包厢时的表现,就撇下她自己先行离开的行为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还不提她今晚是跟了谁去的小餐馆,若说她自己去的,打死都不信,还有......
她看了好久,才迟疑道,“况时一你身上这件紫色大衣打哪来的?”
“买的。”她言简意赅,提着袋子就想回房间,毛小江快速窜到她跟前,言之灼灼,“况时一你撒谎,你自己打开衣柜看看,你哪件衣服不是黑灰白......”
循着思路想下去,毛小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时一侧过身子进了房间。
“况时一你害羞了......”毛小江跟着进来笑她,时一面色不改,将身上的紫色大衣脱下,标签还未剪去,将衣服折叠好,放在柜子最底层。
“别啊,多好看的衣服,怎么就给搁起来了。”
“你今晚话很多。”她起身找了睡衣。
“因为你变得不一样了嘛!”毛小江笑眯眯的回道。
走进浴室的时候,时一有过瞬间的怔愣,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将浴室的门关上,将好友的调笑声隔绝在外。
年末将至,各类型大小聚会纷沓而至,忙得昏天暗地的毛小江还不忘将回家的票根定下来。
按照往年的惯例,她总要问问好友的意见,“今年要不要跟我回家?”
“你该带的是党小宇。”时一面色不改的整理着李姐给她的单据。
毛小江拉着凳子坐下来,“走嘛,我爸妈怪想见你的。”
“替我跟叔叔阿姨问好。”她依然神色未动。
毛小江脸上难掩失望,她总是这样,每次提及家人和过去的问题,她总会变得像刺猬。
表面看上去好似似往常般清冷凉薄,其实不然,那种跨越雷区就会张开刺的防备到底叫她伤心。
她到底是那般的性子,就算自己表现得再失落,她也不会主动提及一句,“那你要记得想我,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
“嗯。”她浅浅勾起嘴角,“给我带份溏心会所的......”
“忆红豆嘛,我懂的。”毛小江做了个OK的手势,“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毛小江走的那天,并没让她去送,毛小江说,怕自己一个绷不住又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有些人就是这样,看着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情深意重。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天气预报发出橙色暴雨预警。
她赶到咖啡店时,雨水已经漫进店里,咖啡桌的桌腿被沉浸了三分之一。
那天下午,她也忘记自己在吸水倒水两者间来回重复了多久,直到那个挽着袖子蹲下身帮她提起塑胶桶的男人出现......
窗外的世界是暴风雨的天,街道两边的树木被刮得七横八落,水流就像单曲循环般,无论他们怎么擦怎么倒,都好像会无休止的漫进来,最后还是谭延从员工休息室找到一块木板挡在门槛上,这种情况才得以缓解。
夜渐深,暴风雨越是猛烈,呼呼风声如同电影中诡异场景的配音。
时一脸上有掩不去的疲累,她揉着发酸的胳膊,看似随意的问,“你怎么会在这?”
“唔...突然想喝咖啡。”
“让你失望了,李姐她们已经回家了。”她低垂着头。
谭延浅浅的勾起嘴角,“没关系,还有你。”
......“我不会煮好喝的。”
“......”这是对他上次给她的评价记上仇了?
眼前的男人身子突然往前倾,慵懒的声线在黑夜中格外好听,“有没有听说过医学上的一种症状?”
“什么?”
“自虐症。”
“......”
咖啡壶发出咕隆咕隆的响声,咖啡在沸腾,时一看了眼腕表,这时,坐在卡座上的谭延突然走过来,“原来你煮咖啡要看时间?”
“煮咖啡不需要看时间?”她反问。
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分别倒在两个骨瓷杯里,昏黄的暖灯下,两人相对而坐,沉默的空间更容易让他们听得窗外凶猛的暴风雨,“你的车在外面?”
“不,我走过来的。”
时一看了眼腕表,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夜,“那......”
“这场雨看来没那么快停,你别说话,我靠一会。”
丝毫不给她回话的机会,说完,阖起眸子靠在沙发内侧,呼吸逐渐沉缓。
错愕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从两人的初次见面到现在,似乎都存在着太多的不可思议,她知道他叫谭延,知道他曾来咖啡店找过她,这个问题他不曾说过,她也不曾问过。
隔天,时一是被电话吵醒的,揉了揉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正用极低沉的声音说话,她看了眼身侧还在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毛小江三字。
毛小江是看了天气预报,打电话问她情况怎么样,两人在电话里头唠嗑了一会才挂断,这时,谭延也挂了电话走过来。
“外面的中柱伞都倒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用。”她摇头,相比较外面的中柱伞,她更在意昨天被雨水浸过的桌腿。
谭延说,“怕是不能用了。”
“有没有办法修?”
“很重要?”
她轻轻嗯了一声,蹲在地上看着桌腿发怔,再不愿起身。
暴风雨从昨天直至今日中午才得以缓解,城市的繁华经过一番摧残变得萧条冷清,一路走着,行人并没有多少,好在还有一两家超市营业,两人挑了些面条鸡蛋和西红柿,账单是时一付的,缘由是昨天他走得匆忙,钱包没带。
时一一直在想着他那句走得匆忙似乎意有所指,出了超市直至回到家,她才恍然想起,她厨艺很糟糕这回事儿,再者,他怎么跟着自己回家了。
原则上讲,她是不愿让一个意图不明的,算不得熟悉的男人进她家,但从情理上讲,他昨天算是帮了她,所以......
“家里有围裙吗?”
“嗯。”围裙是毛小江买的,情侣款,一粉一蓝,“要哪个?”
“蓝的。”他一手搅着鸡蛋。
她蹲在地上迟疑了许久,才将搁在下层的蓝色围裙抽出来给他。
小阳台外隐隐传来低沉的说话声,面条冒着热气,口味清淡,但胜在香味浓郁,她喝了口汤,谭延挂了电话从外面进来,“后天《存在》开机,去不去?”
“你也去?”
“嗯,放了年假,闲着也没事。”他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五官柔和,嘴角浅浅勾着。
后天?
若是赶不及回来的话,岂不是得留在那过年?
“你不要紧吗?”她问。
“你要紧?”他反问。
时一不再搭话,两人皆是沉默下来,彼此间偶尔会发出瓷器碰撞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