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回去以后听说大病了一场。
消息传过来时正是第二日早晨,赵婉仪梳妆的时候,她最近喜欢上了金钿,那样精巧华丽的一点在额角,显得格外的庄重。
赵婉仪淡淡一笑:“这样就病了?昨日什么时候回府的?”
落绢手上握着檀木梳,轻轻梳着她的一头如瀑长发:“不过等王妃用完晚膳,和王爷在府内散步时,知道王妃不想看见她,就让他回去了。”
赵婉仪道:“这个法子还是从她自己身上学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觉得熟悉的很呐。”
原主的记忆里,有一段她和赵晚清一起拜见杨氏的记忆。
赵晚清是被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千金,一进门就自然是扑在杨氏身上撒娇不已。
原主那时候,也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小没有娘,却也渴望得到关怀。
看见赵晚清窝在杨氏怀里,小小的孩子也想被人搂着,于是胆胆怯怯地走到杨氏身边,眼巴巴看着,却又不敢出声,继母对自己总是很冷淡的,从来不抱她,甚至看也不看她。
但是心里还是会小小地希望,自己也能得到一些母爱。
只要自己够听话的话。
杨氏却直接叫嬷嬷进来,带她站在庭院里,一边又一边的让她对着正房磕头行礼。
庭院里的青石板又硬又粗糙,屋里母女二人有多其乐融融,屋外的小姑娘心就有多痛。
也许这也是这段记忆如此深刻的原因之一吧。
赵婉仪侧了侧头,道:“哦,差点忘了,我那好妹妹如今怎样了?”
落绢道:“祠堂里除了佛龛神像蒲团之类祈福用品之外,奴婢叫人把其他东西都搬出去了,昨日晚上二小姐要床睡觉,门口的小丫鬟给堵了回去。”
赵婉仪道:“我这妹妹这么虔诚为我祈福,该去看一看她。”
正巧沈郁堂一边系腰带一边走了出来,听见赵婉仪这般说,便道:“陪本王用过早膳再去罢。”
赵婉仪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见他穿起了官服,便道:“今日要去上朝么?”
沈郁堂道:“上次入宫,父皇已经知道我的病好了许多了,再不去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再说了,有些事情也该动手管管了。”
赵婉仪抿唇笑了一笑:“你要保护好自己。”
沈郁堂捏捏她的下巴,道:“不必担心本王,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才是。”
二人便去用了早膳,沈郁堂上朝,赵婉仪便带着几个侍女嬷嬷进了祠堂。
祠堂所在的位置采光便不十分好,四周又有密林围绕,因此显得格外幽静凄清。
赵婉仪一推开门,就看到赵晚清斜坐在蒲团上,和跟着她留在王府的碧荷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赵婉仪站在门口,忙正过身子跪好,“姐姐怎么来了?”
赵婉仪知道她是在故作淡定,于是便也淡淡道:“来看看妹妹过的怎么样,若是不适应尽管让丫鬟来找我。”
赵晚清一听,忙站起来,正要说话,就听见落绢喝道:“二小姐今日怎么又不对王妃行礼?”
赵婉仪不说话,笑眯眯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曲下膝盖,等到她站起来,才谦让道:“妹妹真是,这么客气做什么。”
赵晚清被噎得心口一窒,赶紧让自己想想三皇子才绷住了脸上的笑。
“姐姐待我,真是亲热,这祠堂哪里都好,就是夜间没有床铺,这夜露湿重,妹妹一心为姐姐、为陛下祈福,可是若是妹妹这身子吃不消了……”
赵婉仪将她扣在王府里,可不就是要磋磨一下她?
又怎会让她好吃好喝地住着,当即便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有十足的诚意才能打动佛祖,你为姐姐祈不祈福都无所谓,主要是为陛下祈福,祈祷圣体康健,国泰民安。”
听见赵婉仪搬出了皇帝,赵晚清只好暗恨着应下。
赵婉仪满意一笑,转身离去。
落绢跟在她身后,路过守在门口的侍女身边,便递了个眼神过去。
侍女会意,缓缓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婉仪才刚回到茗月轩,就有小厮来报道:“王妃,晋国公带着人在府外,说要见王妃。”
赵婉仪抬起头:“哦?带了多少人?”
小厮道:“大约十几个家丁,都是精装的年青人。”
赵婉仪冷笑一声,这是要来抢人么?
她淡淡道:“拦着,拦不住关着门,他们总不能硬闯。”
小厮答应一声就要下去,赵婉仪有些不放心,唤了落绢道:“你跟着一同去瞧瞧。”
落绢忙答应下来,跟着那小厮出去一瞧,果然见晋国公带着一群身强体壮的健壮年青人站在睿王府门前。
附近居住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远不近地聚集在一起,往这边瞧。
赵崇文看见落绢,记起她就是伺候赵婉仪的人,以为是赵婉仪让她出来迎接,遂高声道:“王妃为什么不亲自来迎接本官?”
落绢见他在这时还要拿出做父亲的架子,一下子又想到前几日在慈宁宫,赵崇文义正言辞地向太后和赵婉仪划清界限的样子。
便气不打一处来,道:“王妃说了,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见客,还请国公爷打道回府。”
赵崇文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丫鬟如此下脸子,当即便气不打一处来,道:“王妃这是不敢见本官么?无缘无故将自己亲妹妹扣押在王府,还对自己的父亲避而不见,这就是本官教她的友爱孝顺么!”
竟是振振有词,好似在理的很。
落绢甩了甩帕子,用在场所有人的声音说道:“二小姐是自请留在王府替王妃为陛下祈愿的,难道国公是盼着陛下不好,才硬是要来睿王府抢人么?”
赵崇文顿时慌乱起来,这几日陛下已是对他颇有微词,连带着三皇子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器重。
于是更是生怕此处有朝廷的耳目,要是这番话传到陛下耳朵里,那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即便喝到:“你这姑娘胡说些什么!本官作为王妃的父亲,就不能来看看女儿么?王妃平日里也不回娘家,怎么连本官来探望也要将本官拒之门外?”
大魏最是注重礼节,尤其是忠孝礼义四字,几乎超过了门第的评判。
赵崇文这话,明明暗暗都在暗示赵婉仪不孝不礼,甚至他上门来拜访还不出来接见。
真是一个十足的慈父!
围观的老人们不禁就窃窃私语起来,赵崇文便更加有底气,倨傲地看着落绢。
落绢简直要冷笑出声了。
晋国公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她大声道:“那请问国公爷,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幼年失母的女儿不闻不问,十几年来好似家中没有这样一个女儿?又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在听到对自己亲身女儿的指控的时候,第一件事情不是为女儿辩解,而是极力划清界限,将一切过错都推在女儿身上?”
顿时人们看晋国公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
让丧母的嫡女孤苦伶仃,无人照管,往小了说是继室失德,往大了说就是晋国公纵容继室,家门不正。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了,赵晚清姐弟几人想要寻门好亲事,就难了。
赵崇文横眉立目,气结道:“你!”
落绢毫不畏惧,反唇相讥:“你什么你?国公爷您扪心自问,奴婢说的话可有一句是假话?还请您有点自知之明,赶紧带着人回府罢,到时候王爷下朝看见您,就不知是何反应了。”
赵崇文顿时想起了当日在慈宁宫,看到的沈郁堂的模样。
喋血而又冷酷,令人胆战心寒。
他狠狠瞪了落绢一眼,广袖一甩:“哼!既然清儿自愿留在睿王府,那咱们便回去罢!你要你们王妃记住,若是清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脱不了干系!”
说罢便带着家丁转身离开。
落绢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转身进门,一面啐了一口。
赵崇文走后不久,沈郁堂便回来了。
一见赵婉仪坐在窗边,好似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道:“怎得了?”
落绢接话道:“是方才晋国公来了,王妃没让开门,过了一会儿便走了。”
沈郁堂心下了然,想起今日威猛将军之子,也是兵部侍郎的季倾,说过今日城内的晓露湖会有荡舟的活动,便道:“若是心情不好,本王就带你出去游玩罢。”
赵婉仪回过头来,道:“去哪里?”
沈郁堂见她一双眸子顿时变得晶亮,知道她也是闷久了,走过去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到时候便知道了。”
祠堂里到了晚上就只点了三支蜡烛,赵晚清看着送过来的晚饭,只有一碗清的连油水都看不见的清汤,以及一碗只漂浮着几粒米的稀粥。
不禁大怒,拉开门就要往外走,谁知门口的侍女伸手拦住,道:“王妃说了,二小姐要是不连着祈福十日,就会坏了福缘,二小姐还是不要出来了。”
赵晚清妙目一瞪,不由地就气急败道:“我要见你们王妃!”
侍女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王妃和王爷一同出游去了,没在府上。”
赵晚清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她道:“我的丫鬟不必祈福,王妃也没说她不能出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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