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琰从南峰回来已是酉时末了,才刚踏进篱笆小院儿,他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具体怪异在哪里他也一时不清楚。
他就那么静静地走着,突然他意识到一点,那就是静!
对,简直是太静了!
以往这个时候,白矖已经做好饭菜,在开始一边布置碗筷,一边等着他回来了,整个小院儿也是弥漫着香浓的菜香,可是今天却出奇的安静,而小院儿里也没有他所熟悉的菜羮香。
难道白矖还没回来?他如实想着,可是转念他又一想,她会去哪里?整个华山方圆几百里,除了他,就只有小龙吉了,其他的人她都一概不认识,更别说是朋友了。
龙琰摇了摇头,暗自嘲讽了自己一翻,瞧他都想了些什么呢?自己对白矖而言,顶多就是一个熟识的朋友,没有事事让他知道的必要,她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兴许去办她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龙琰为自己寻了这么好的一个由头便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里,然后再竹桌前坐下,提起茶壶,翻起一个茶杯,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他正欲往唇边凑去,却忽闻一道极微极淡的血气,他眉头当即微微一皱,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遂摇了摇头,可是他摇了几次头,那血腥味儿还在。
于是他便以为是自己哪里受伤了或者是回来的路上染了血迹而不自知,于是他站起身来低头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查看了一翻,又走去门口关上房门,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又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可是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哪里有伤痕,衣服上哪里有血迹,他复又将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整理好。
他重新坐回到桌边,闭目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这次他发现了一丝异样,那淡淡的血腥味里居然夹带着淡淡的清莲香,这种香味他只在三个人的身上闻到过,一个是临渊仙尊,一个是小龙吉,一个是白矖。
临渊仙尊身上的清莲香味很纯很清冽,小龙吉身上的清莲香味虽然也很纯净,但是却夹带着一丝小奶娃的甜糯气息,而白矖身上的清莲香味却没有仙尊和小龙吉身上的那么纯净,她是极淡极微弱的,更像是一个人久病的人长期在药桶里泡过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浸染进皮肤里的。
仙尊和小龙吉自不会来他的三公山竹舍,而这个味道正好与他当初救下白矖时所闻到的是一样的,那么说这是白矖留下的血迹!
白矖?她怎么会来他的房间?还有,她怎么会受伤?
想到她会受伤,龙琰的心理就是一紧,他张惶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搜寻着,“白矖,白矖?”
没有人应他,他冲出自己的房门来到她的房间,却见她的房间房门大开,而她的房内却是一片杯盘狼藉,碎瓷片满地都是,“白矖,白矖?”
还是没人应他,他冲去厨房,厨房整整齐齐,好像并未有人来过的样子,他又冲去后山,冲去菜地,可是都是一片静悄悄的,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不知怎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又匆匆地冲回到自己的房里,那里有白矖留下的血迹,或许他能知道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他将他整个房间都寻了个遍,可是依旧没有见着白矖的影子,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靠近桌子他就能闻到那股血腥味,若是他稍微离桌子远一点他就闻不到那个味道。
桌子?
他将桌子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遍,可是桌脚,桌面,以及几把竹椅都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染血的痕迹,突然他想到:桌底!
他手一挥,桌子就来了一个底朝天,跟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血字便映入了眼帘:小心,水有毒!
这是白矖留下的?他眉头一皱,伸出手,抚上那几个血字,血迹却早已凝干!
水?水有问题!
难怪白矖屋里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原来是有人在他们的水里下毒!白矖这是在提醒他不要饮用那些水!可是是谁?是谁居然跑到他们的三公山来对他们下毒?
白矖?白矖一定是被他们抓了!该死!
想起自己初遇她时她身上所受的那些伤,龙琰心理就一阵揪心和纠痛,他疯狂的冲出屋外,在山野里到处寻找着,“白矖,白矖……”
再说那白矖被红鹄等几人那一把大火早也烧得是退去了人形,幻回了原型,她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扭动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发出嘶哑的哀嚎和痛苦的□□声,原本雪白的蛇身早已是焚烧得是皮开肉绽,滋滋地发出油脂的炸响声,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种肉食被烧焦的味道。
“闻到了么?”红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闻到了,好香啊,”那蓝衣女子赶忙出声附和道,同时眼里还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你们吃过蛇肉吗?”红鹄冷笑着睨了几人一眼,又问。
几人相互着对望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却见流萤道,“公主,我们平素哪敢吃蛇啊?蛇不来吃我们就已是万幸了。”他们飞禽一类最怕的就是那些蛇啊,虎啊,豹之类的凶猛走兽了。
红鹄眉头一皱,随即又展开,故作温婉地笑道,“那好,那咱们待会儿就来吃一顿烤蛇肉,想必这成了仙的蛇肉更别有一番滋味儿!”
“好哇好哇,”几人听罢,皆兴奋不已,更多的却是期待与,想她家的祖传神鞭竟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和尚给毁了,她就怒气难消,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杀了他!
年轻和尚并未看她们几人一眼,而是将手中的念珠朝白矖的方向一抛,跟着一片金光就从上面照了下来,将白矖的原身完整的圈护在那串念珠所散发出来的光墙之内。
此时的白矖早已被烧得失去了知觉,她就像一根粗壮的碳棒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要不是她身上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痕昭示着她刚才经历了怎样的残忍欺辱,还真以为她就是一根碳棒,要不是她的原身还在微微地起伏着,都以为她已经被刚才那把大火给烧死了。
见有人突然坏了自己的好事,红鹄眉头一皱,目光极为不善地盯着来人,冷呵道,“哪来的臭和尚,竟敢多管闲事?”
其他几人也都是一脸防备的盯着来人!
年轻和尚双眼微闭,单掌竖起,“阿弥陀佛!”
见他不作答,流萤扯着嗓子尤为嚣张地道,“臭和尚,我家主子问你话呢?”
年轻和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眸光依旧温婉和善,道,“几位既也是仙界修道之人,又何必做出如此残忍不道德之事,岂不是与妖魔无异?”
“干你何事?”流萤目光不善地瞪着他,冷斥道,“奉劝你打哪来滚哪去,少要多管闲事!我仙界的事还轮不到你佛界的一和尚来过问!”
年轻和尚嘴角淡笑,“几位,得饶人处且饶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
红鹄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举着手中葫芦就对准了年轻的和尚,威胁道,“臭和尚,再不走,休叫我对你不客气,定叫你有来没回,没有后路!”
年轻的和尚端坐在白象之上,依旧淡笑不语,神情竟是一片的温雅与淡定,并未有离去的意思。
“公主?”流萤看着她压低着声音唤道,那意思似在询问:公主,这臭和尚不走,怎么办?
红鹄取下葫芦塞,目光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年轻和尚,默念咒语,跟着葫芦里的三昧真火再次喷薄而出直朝年轻的和尚和他身下的那头白象而去。
哪知那三昧真火才蹿到半路上就被那年轻和尚坐下的白象那卷起的鼻子所喷出的水给浇熄灭了,红鹄几人都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年轻的和尚和他的白象坐骑,显然是没想到那白象竟然那么厉害,喷出的水居然能浇灭三昧真火。
这和尚和这白象究竟是什么来头?几人心中暗暗地猜想着。一时之间,几人看着那年轻和尚和白象的眼神皆有些怪异和复杂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红鹄阴沉着一张俏脸从几人的身后走了出来,厉声问道。
“过路之人!”年轻和尚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之上,一手数着佛珠。
“既是过路之人,就不应该多管闲事!”红鹄冷哼一声,沉声警告道。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几位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何必多做杀孽?”年轻和尚双眼微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语道。
“臭和尚,看来你今天是执意要闲事管到底了?”红鹄已然没了耐性,说话之间,就见她将周身的灵力都调动了起来,看样子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其他几人见罢,也都跟着戒备了起来,大家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和宝贝,一副作势就要攻击过去的样子。
年轻和尚毫无所动,像入定了的老钟一样,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一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红鹄朝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即刻会意,随即就朝四面八方分散开去,然后拉开阵仗,举着法器就朝那一人一象同时攻击了过去。
她们自以为占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和尚应该不在话下,也应该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极其容易的事情,哪知却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们才刚刚使出术法,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见那年轻的和尚周身散发出一道道强烈的金光,那金光极为刺眼,晃得她们都不敢睁眼,几人微侧着身子,赶忙伸手遮挡,只能从手缝里微眯着眸子依稀地瞧见那端坐在白象身上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金人。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见那白象发出一声嚎叫,跟着甩着尾巴就在原地开始转起了圈圈,接着几人便觉似掉进了水湖,浑身都浸满了水,湿了个透心凉。
“好一头畜生?”竟是如此的嚣张,她们还是头一次被一头畜生欺负得如此狼狈不堪,红鹄几人自是气愤不过,爬起来就欲再攻,哪知那白象却是一个极有灵慧的主,根本就不给她几人机会,在她们才刚刚爬起来还未站稳之际,它的两个大耳瓜子就左右地扇了几下,跟着几人像是遇到了台风似的,被刮到了十丈开外摔成了一堆肉饼。
白象卷着鼻子去蹭年轻和尚的衣角,似在邀功,年轻和尚嘴角微微一笑,伸手在它的额角摸了摸,白象欢喜,张着嘴发出一声欢快的嚎叫。
年轻和尚从象背上飘落至地面,踏着沉缓的步子朝白矖走了过去,当亲眼看到她身上的伤,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跟着他手一伸,一抹金光从掌心传了出来,他平行着她的身子,金光缓缓的一寸一寸地从她的身上划过,那原本被烧得焦黑的蛇身已恢复了白色,只不过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却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红鹄几人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正想要对着那年轻的和尚来个背后偷袭,却突然听到龙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白矖……白矖……”
“公主,怎么办,龙琰找来了?”流萤扶着她的手臂,眼含担忧的神色。
眼前这一人一象本就不好对付了,更何况又来了一个龙琰,从龙琰能找到这里来看,想必他并没有中计,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事是她们干的那可就惨了。
她倒不是怕了龙琰,而是担心他将这事说出去让临渊仙尊知晓了就不好了,整个华山,其他人她们都不用担心,就算到时东窗事发,怎么着他们也会卖天君天后一个面子,可唯独南峰上的临渊仙尊,他可是一个硬脾气的主,向来只有别人卖他面子,还从未见他卖过谁面子,更别说是谁敢去向他讨情面的。
他就那么目光淡淡的,凉凉的看着你,你就已经是脚脚手手没安置了,更别说接受他审视和惩罚,还不知道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红鹄自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眼神随即一眯,朝不远处的白矖看了过去,看到她那副已然没有什么生命气息的样子方才放心地道,“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恩,”流萤等几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大家身形一闪,瞬间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白矖,白矖?”龙琰的声音愈来愈近,年轻和尚对着不远处的白象道,“你,去将他带过来。”
白象点了点头,甩着尾巴就去了,不多一会儿,它的身后果然跟着一个玄衣黑发的青年,那青年面露担忧与着急之色,看到他,他踟蹰了片刻,走上前恭敬地见了一礼,问道,“尊者,可否见到一名穿白衣的女子?”
年轻和尚侧了侧身子,目光望向草丛里的那条已经气息奄奄的白蟒,“你是在找它吗?”
寻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龙琰双眼顿时睁得斗大,满眼的不可置信,他一个健步飞奔了过去跪在她的身边,颤抖着双手唤道,“白矖,你怎么了?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他颤抖着双手将她硕大的蛇头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眼里却是雾霭一片,他没有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竟被人伤成了这样,看到她满身的磊磊伤痕,那皮开肉绽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是万剑穿心一样的疼,疼的他都快缓不过气来。
“它是受三昧真火所伤。”
“三昧真火?谁?是谁?究竟是谁?是谁如此残狠地伤害了她?”龙琰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本尊也不知,本尊并不识得她们。”
“他们?”龙琰讶然。
“恩,几个女子,”年轻和尚点了点头,如实答道。
龙琰听罢,心中即刻便有了计较,想必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在整个华山之巅,唯一算得上和白矖结了仇的就只有红鹄等几人,不是她们还能是谁?龙琰搂着白矖的身子就又紧了紧,同时他的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白矖,你放心,你的仇的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看到他满身的怒煞之气,年轻和尚眉头皱了皱,提醒道,“本尊以为,你当下最应该着急的是如何救治它。”
龙琰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尊者的意思是?”
“她伤得很重,若再不救治,恐有性命之忧,”年轻和尚淡淡朝白矖望了一眼,如实道。
龙琰心理猛的一沉,跟着就施法将她的身子缩小成了蚯蚓那般大,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方洁帕,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帕子之上,然后放进自己的袖拢里。
“多谢尊者,不知尊者如何称呼?”龙琰抬起手恭敬地朝他揖了一揖。
“迦叶!”
龙琰再次猛地一抬头,他没想到他就是迦叶尊者,那个传说中除了临渊仙尊之外另一个佛道双修之人,只是认识他竟是这种情况下,他再次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诚心道,“多谢尊者的救命之人,小仙就此别过,他日若还能有缘相见,定当以礼相报!”
迦叶微微一笑,不甚在意,“修道之人,不计回报,今日之缘,想也是它之前种了善因。”
龙琰点了点头,却见迦叶又道,“如此重的三昧真火之伤,只有我佛界观世音菩萨清净琉璃瓶中的甘露泉水和她的特制归宁金丹才能救治,你且随我去普陀山紫竹林走一遭罢。”
龙琰听罢,恭恭敬敬地再此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尊者!”
迦叶点了点头,随即招来自己的坐骑白象,龙琰也随手一挥,招来一片祥云,跟着两人便直奔普陀山紫竹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