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无忧美眸圆瞪,“说清楚,找谁?”
侍女将手中的木牌交给万无忧,正面刻着“李狗蛋”三个字,背面是万事阁的阁徽。
难怪会找到这里来。
月奴双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她干笑两声,“我不认识什么王爷啊。”
“莫府王爷?莫尘戾?”万无忧眼珠子骨碌一转,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请他到【贵迎阁】。”
月奴双心情沉重地跟在万无忧后面,一路上遇到的侍者都向她投来“看好戏”的目光。现在的达官贵人真够闲的,玩笑都开到市井小民身上了,她努力回想着近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没做过什么得罪权贵的事啊,莫非……
相府千金想对莫府王爷下【情花蛊】的事,被他知道了?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月奴双一路低着头,连什么时候进了【贵迎阁】也没注意到,直至万无忧优雅而客套的声音响起:“真是稀客啊,莫王爷。”
月奴双看着金光闪闪的地板,目光停留在一双鞋子上。
那双鞋子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鞋子的主人从透雕荷纹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月奴双的面前,声音低而沉稳,“抬起你的头。”
月奴双紧紧盯着那双鞋子,上面用金丝绣制的图案十分眼熟。
对于莫尘戾的无视,万无忧不恼不怒,“狗蛋啊,王爷跟你说话呢。”
生平第一次觉得她的“花名”取得太随意了点!
月奴双缓缓抬头,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是一张如诗如画的面孔,轮廓分明,剑眉英挺,弯弯的眼睛似天上的月牙,透着皎洁而柔熙的光,只一眼,就令月奴双感受到一股如沐春风般的暖意。
和她此刻鼻青额肿的模样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就是她了,带走。”莫尘戾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等一下,”万无忧挡在月奴双身前,“王爷怕是搞错了,找姑娘的话应该去【快活林】,我这里的姑娘不接客。”
阁主大人,您果然还是疼我的!
莫尘戾笑眯眯地回应道:“本王不找姑娘,找媳妇儿。”
月奴双:“……”
与她何干?!
“据我所知,王爷还没成亲吧,哪儿来的媳妇儿?”
“本王今日不小心撞伤了李狗蛋姑娘,也不知怎的,这一撞,李狗蛋姑娘的一颦一笑就撞进了本王心里,一刻不想心里就难受,”莫尘戾拉起月奴双的小手,含情脉脉地说,“本王要娶你为妻。”
噼啪!
侍卫宫河的佩刀掉在地上,显然受到了惊吓。
不仅是他,外面围观的无知群众俱是目瞪口呆。
万无忧毕竟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什么幺蛾子没见过,清了清嗓子,笑道:“终身大事,岂能戏言?”
莫尘戾一脸诚恳:“绝非戏言。”
“既然如此,容我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请王爷稍候片刻。”
言罢,万无忧拉起月奴双进到内阁。
“有发现吗?”
月奴双迷茫地问:“什么?”
万无忧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你再好好想想,今日被马撞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
“我被撞飞,手里的花也飞了,最后一眼是——”月奴双认认真真地回想,继而露出诧异的表情,“是一只臭脚踩在我的花骨朵上!”
万无忧恍然一笑,“难道情花里的蛊跑到莫尘戾身上去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情花本该是喂了相府千金的心血后才会绽放成熟的,盆碎了,花败了,按理说蛊就死了啊……”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花是你的心血喂大的,莫尘戾摆明是中了你的情蛊,否则你当人家真的看上你了吗?”
她有那么不堪吗?!
月奴双很想反驳,但想想这种情况确实比莫府王爷中了她的蛊的可能性还要小。
“那现在怎么办?”月奴双欲哭无泪,被马撞的是她,赔钱的也是她,现在还要赔个人吗?
万无忧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有我在。”
结果月奴双就被带走了。
她的债主加雇主万无忧不仅没有想办法留下她,反而欢天喜地地把她送上轿子,末了还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对她说:“一年前我就说过,你是天生的蛊巫。你看,仅仅只凭残卷上寥寥数语,你就成功了,情花蛊,你培育出来了!莫尘戾是个绝无仅有的优秀男子,你要好好珍惜,恭喜发财,早生贵子!我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呵呵。
她月奴双又不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万无忧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这【情花蛊】出自苗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大体内容是阿猫喜欢阿狗,阿狗和幺鸡两情相悦,心理阴暗的阿猫种下蛊,每日浇灌心血,十年得一情花。抱着情花去找阿狗的阿猫,惊讶地发现他和幺鸡的孩子都八岁了,嘴甜乖巧,一个劲地喊姨,阿猫羞于初次见面,也没给孩子带什么礼物,顺手就把盆栽送给了他。
然后……唉,太凄霉了。
要不怎么说万事阁本事大呢,连巫蛊秘术的残卷都能找到,上面记载的很多蛊术,恐怕连苗疆巫王都不一定知道,立志成为天下第一蛊巫的月奴双如何能不好奇?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残卷中关于【情花蛊】的记载实在有些模棱两可,月奴双是半猜半试验出来的,不敢说摔碎的那盆就是情花蛊,但效果应该差不太多,否则也不敢贸然推荐给相府千金。
问题在于,情花没有成熟,就在莫府王爷身上起了作用,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月奴双也不知道。
万无忧就是想到了这点,才会欣然放她走,美曰其名过好日子,实际上是要她观察试验品的情况,如无副作用,必定逼她量产。
那个只认钱的女人绝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轿子很快停了下来,月奴双透过缎帘向外瞄,侧面是一座院大墙高的府邸,门前高悬的匾额上嵌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莫王府。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莫尘戾走到轿旁,声音温润,语气平和,“媳妇儿,我们到了。”
月奴双猛地一机灵,掀开轿帘,颤颤巍巍地走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王、王爷,小的再跟您确认一遍,您要找的人真的是我吗?”
莫尘戾笑眯眯的,朗月清风般的脸上满是诚恳,“就是你,没错的。”
“可是……我不是您媳妇儿啊,您这样喊不太好。”月奴双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只觉得手心手背都是汗。
“喔,是在下唐突,冒犯李姑娘了,”莫尘戾朝宫河招招手,“去挑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我要和李姑娘尽快完婚。”
宫河再次受到惊讶,“王爷,你确定?”
“确定。”莫尘戾淡定地说。
月奴双急了,“等等,您别冲动……”
“来人,把她关进地牢。”莫尘戾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宫河和月奴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什么情况?!
夜空中,厚实的乌云遮住了明月,只在轮廓处散着一圈朦朦胧胧的光。
“李……姑娘,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啊。”宫河站在地牢外,惭愧地道着歉。
这位李狗蛋姑娘实在可怜,被王爷的马撞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后,又被王爷抓来关进了地牢,天知道他家王爷今儿个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没关系,”月奴双不在意地笑笑,到底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府,连地牢都比其他地方的牢狱高档多了,干净不说,还有床,今晚不怕睡不着了,“宫大哥,你家王爷一直是这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吗?”
“不是啊,王爷素来待人宽厚平和,说来也邪门,今天撞到你之后就变得怪怪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好吧,她知道是怎么了。
或许这就是半成品情花蛊的副作用。
见月奴双愁容满面的样子,宫河于心难忍,从怀里掏出秘制金疮药递给她,“这药涂外伤很见效,不会留疤。”医馆的药不行,宫河想着她一个姑娘家,伤得不轻,将来留下疤痕总归不好,从府里取了药到医馆,月奴双已经走了,落下个腰牌,早知道会是这样,说什么也不该交给王爷。
月奴双伸手接过,感激地笑道:“谢谢你,宫大哥。”
宫河怔愣地看着她,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确实谈不上美,可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片刻后,他略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我已经给守卫的兄弟打过招呼,不会为难你,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我去劝劝王爷。”
“嗯,”月奴双环抱着膝盖,“麻烦你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身处这幽深阴暗的地牢之中,月奴双反而平静下来。
一年前她漂泊至京城,喂蛊时窜出来一只白猫,猫儿吞了蛊虫,死了。这一幕被路过的万无忧撞见,非说猫是她的,要她赔。
于是签了一年的卖身契,在【万事阁】做事。
明面上打杂扫地浇花喂鱼,暗地里万无忧也指使过她下蛊害人。虽说害的都是可恶之人,但她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一天,总会来的。
莫王爷会把她关起来,一定猜到了什么。
这一年她始终过得忐忑不安,每害一个人,她就觉得有把无形的刀刃离她的脖子更近了几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其实蛊不单单能害人,也能救人,很多药医不好的病,蛊能治。
月奴双从小到大的梦想是做一个悬壶济世的蛊巫医,为了这个梦想,她只身一人离开苗疆,独自闯荡。
她还记得离开时,雄赳赳气昂昂对婆婆说的话:
志未酬,不归家。
只是,已与初衷背道而驰的她,还有命圆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