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阁·瞩望阁】
卫碧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问:“你是说,莫尘戾中了那丫头的蛊?”
“可不是么,”万无忧啜了一小口玫瑰玉露,乐滋滋地说,“你是没看见,我都是第一回见,莫尘戾那副用情至深的模样,哟——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你太讨厌了!这么神奇的一幕你不差人叫我来看,亏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不仗义!”卫碧芙捶着心口,她做梦都想看那个故作高傲的劳什子低眉顺眼的样子啊!
“不着急,好戏才刚开始呢,”万无忧神秘兮兮地说,“我的人说,那孩子入府后就被关进了地牢,已经三天了。”
“可怜的孩子,在这繁华的京城无依无靠的,咱们得帮帮她,”卫碧芙像猫儿一样慵懒地笑起来,眼中精光闪现,“小耗子嘛,就是要刨动刨动才好玩,一口咬死就不有趣了。”
月奴双被关进地牢已有三日。
这里的人确实没有为难她,一日三餐好吃好喝,还不用面对阁主算计的嘴脸,除了没自由,一切都还好。
只是太过平静了些。
她以为莫王爷会派人对她严刑拷打,待她一一交代犯罪事实后,送上断头台。结果她更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破布,无人问津,连对她稍微好一点的宫大哥也再没有出现过。
月奴双凝望着牢房里唯一的高窗,夜空无云,一轮硕大的圆月挥洒着淡淡的银辉。
月圆之夜呵。
地牢的入口现出光亮,有人走了进来。
又到饭点了么,时间过得真快。
“李姑娘,穿上它,跟我走。”宫河一边低声嘱咐,一边快速打开牢房门。
一件灰色斗篷落在她的身上。
月奴双呆了一呆,立刻明白过来,“宫大哥,你……”
宫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月奴双闭上嘴,乖乖披上斗篷,跟在宫河身后。
两人沉默地走出牢房,没有见到任何守卫。快步穿过一个个院落,在拐角处,宫河突然停下,拉着她闪到暗处。
两个侍女行色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手里端着面盆和带血的布帕。
待侍女走远后,宫河继续带路,及至走到一个稍显荒废的院落,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丛,看到一个矮门,才稍稍松了口气,“王爷小时候经常领着我从这里钻出去玩,委屈你一个姑娘家了。”
月奴双盯着他的眼睛,“宫大哥,这是王爷的意思?”
宫河没有回答,在矮门上敲了敲,抠出暗环,大力拉开,“从这里出去往右走到底就是玄武大街,你快走吧。”
月奴双蹲身钻进矮门,心头怦怦直跳,看着眼前寥落无人的小巷,远处零星的灯火,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她回过头,“宫大哥,王爷可是病了?”
莫府上下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王爷,御医诊治后也是束手无策地摇摇头。
折腾了一天,王爷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安睡过去。
守房的仆人被宫河打发走了,月奴双站在主屋前,耳边还回荡着宫河说的话。
“这几天,王爷一直说心口痒,可是身上没出疹子,泡了药浴也不见好,今天更是发狂似的,一会儿摔东西,一会儿抓得自己浑身都是血口子,人也不认识了,就像……”
疯了一样。
她知道他不忍说出的那几个字眼。
月奴双抬手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夹杂着丝丝血腥气扑鼻而来。
床上的人已然昏睡,混乱的呼吸说明睡梦中的他依旧十分痛苦。
月奴双没有点灯,径直走到床边,轻柔地从被褥中拿出他的一只手,亲眼所见,更觉触目惊心。
原本刚劲有力的手臂上满是骇人的抓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
两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不为把脉,而是寻找。
指尖顺着他的手臂游走而上,停留在他的胸膛上,月奴双微皱了皱眉。
已经到这里了么。
月奴双拉开他的衣衫,小心翼翼地撕开包扎的布条,不禁呆住。
左胸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是想挖出自己的心吗……
月奴双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救人要紧。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银刀,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一滴一滴落在莫尘戾的心口上。仿佛饥渴已久,莫尘戾的胸膛骤然一缩,就像在喂一只血口怪物一样,她的血瞬间就被吸食干净。
她判断得没有错,情花蛊没有成熟,即使寄居在莫王爷的身上,还是十分依赖她的血的。然而这样的方法并不能除去他身上的蛊虫,只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
昏暗的房间里,一双幽深的眼眸霍然睁开。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已不似前几日清朗,沙哑而无力。
月奴双没想到莫王爷会在这时候醒来,悬在空中的手抖了抖。
更没想到的是下一瞬,她就被一只血手摁在了他的身上!
“媳妇儿啊,你也太心急了点,不过本王很高兴,本王也想你了。”
“……”月奴双挣脱了几下,居然没有挣脱开,该死的,被折磨成这样还有力气。
无奈之下,月奴双只能用还在流血的手去扳他的手,莫尘戾不慌不忙地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
“很痛吗?”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冷无比,“有我痛吗?”
他的手劲又大了几分。
月奴双痛得无力反抗,软在他身上,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说,是谁派你来的,苗女。”
月奴双微微颤抖,他果然知道了,知道她是苗女,必然知道他中的是蛊。
手腕上的血顺着两人的手臂一路蜿蜒而下,莫尘戾体内的蛊虫嗅到养蛊人的鲜血气味,开始躁动不安,相对的,莫尘戾的心开始剧烈痒痛起来。
他的视线混沌模糊,对眼前的女人,有种异常强烈的渴望。
莫尘戾猛一发力,将月奴双反压到床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勾起了他原始的欲望,内心怪异的渴望不停地膨胀:得到她,蹂*躏她,撕碎她!
月奴双凝视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逐渐笼上一层血色,如同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地被情花蛊吞噬着。
今晚是月圆之夜。
蛊虫最不安分的月圆之夜。
他急促地喘着气,鼻息在她的颈间扑扇。
月奴双绝望地攥紧拳头,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临,却感觉手上的钳制松了。
他在挣扎?!
他在拼命反抗蛊虫的控制?!
月奴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得有多强的意志力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她突然露出一个明媚而柔和的笑容,“王爷呵,我会救你。”
手中的小银刀刺进胸口,她抱住他,让他的胸膛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上。
昏暗……
不是昏暗,这里是哪儿?
“呼,终于醒了。”
熟悉的声音。
月奴双睁开眼就看到万无忧美艳如花的脸。
看来她还没死。
屋内的摆设古朴别致,华而不奢,显然不是阁主大人的风格,倒是墙上挂着的一柄精纹苗钩令月奴双倍感亲切。
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一股乏力感顿时袭遍全身。
“流了那么多血,就别乱动了,”万无忧娇嗔道,“怎么说你好呢,让你来王府过好日子,你倒好,命差点没了。”
看来这里还是莫王府了。
房门被推开,一名侍女端着汤药走进来,见月奴双睁着眼睛,开心地说:“姑娘真的醒了?大夫说的可真准!”
“我万事阁的大夫本事能不大么,”京城谁不知道万事阁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其实力深不可测,就连当今圣上暗地里也申请过秘密委托,用的还是“朱二娃”的化名。万无忧笑着挥挥手,“你下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侍女放下汤药,福身而退。
万无忧扶月奴双起来,端着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她的嘴边。
月奴双顺从地喝下去。
呜呜呜,她真的没死吧?阁主大人亲自喂她药?!
趁她喝药的空隙,万无忧幽幽地开口:“奴双啊,你和王爷那啥了吗?”
“噗!”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万无忧拿起手帕擦了擦落在华贵裙裳上的药渍,又无比体贴地擦了擦月奴双的嘴,“好好说,别兴奋。”
哪只眼睛看出来是兴奋的啊?!
月奴双喝上一口汤药,虚弱地回答:“没有。”
“怎么会呢?这情花蛊发起作来,可比十包春*药还厉害,莫尘戾不是被蛊折磨得很凶吗?你俩都那样了,还没成事?”
月奴双一愣,“什么叫‘那样了’?”
“莫府的侍女小八亲眼所见,你俩抱在床上,浑身赤*裸,现场一片狼藉,可想当时战况何其花蛊还是会用在他身上,”月奴双认真地看着万无忧,乌溜溜的眸子如同闪耀的黑玛瑙,“阁主,过去您让我下蛊害人,我一一照做,是因为我知道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一回不同,仅仅只是因为相府千金看莫王爷不爽,就下此毒手,我良心不安,我做不到。所以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我都会解除他身上的情花蛊。”
许是没料到这小妮子会如此郑重其事,万无忧张了张嘴,忽然揶揄地笑起来,“奴双啊,你该不会是对莫尘戾动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