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河难以入睡。
虽然大夫叮嘱他好好休息,但他心中一直惦记着月奴双姑娘的安危,索性翻身爬起,来到莫王爷营帐外,“这位兄弟,王爷在里面吗?”
侍卫知道宫河是王爷的亲随,对他颇为恭敬,“回禀宫大人,王爷正在用膳。”
在就不好了。
王爷还在恼他没有保护好月奴双姑娘,罚他去鼠疫重灾区处理尸体,要是被王爷知道他想趁他不在,看望月奴双姑娘,不被乱刀砍死才怪。
宫河看了侍卫一眼,用闲聊的语气问:“这位兄弟,你吃饭了吗?”
“还没。”
仿佛有了一丝希望,“要不你去吃,我来替你守会儿?”
侍卫显然没有料到王爷的亲随人这么好,“可您身上还有伤。”
“不碍事,不碍事,”宫河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晚了可剩不下什么了。”
侍卫满心感,扶王爷躺下,“奴双姑娘,现在怎么办?王爷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发病啊。”
鼠疫疫情才稍稍得到控制,北夷凶徒尚未抓到,缺了这块主心骨,没人稳得了大局。
“我知道,我知道。”月奴双满心烦乱,她做错事了,错大了!慌忙中掉出袖里的小银刀,她拾起它。
割吧,割吧。
“奴双姑娘,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再自残了!”宫河夺走她手中的小银刀,他不傻,姑娘救王爷两次,手腕上多两道疤,第二次更是差点要了她自己的性命,“要血的话,取我的。”
“你的不行,不行。”
“那也不成,你不可以再伤害自己了,”宫河没有细想他血不行的原因,对他来说,月奴双姑娘的安危也同样重要,“姑娘,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的方法……对,对,有的。”瞧她自己慌的,月奴双找到小蛊匣,摸出一个瓷瓶,“撬开他的嘴。”
宫河照做。
褐色的药剂倒入莫尘戾的嘴中,月奴双稳了稳心神,她不能慌,她不能慌。
秘制童子尿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因为上一次起了作用,她想着在她没有找到完全去除情花蛊的方法之前,这个东西可以派上用场。
接下来只有等待,等待药剂起效,蛊虫再次昏眠。
莫王爷的手上有零星红点,是过敏的症状,月奴双心痛至极,“宫大哥,能麻烦你帮我打一些凉水来吗?”
“好。”情况紧急,宫河也不多问,抬脚就走。
月奴双褪下他的衣衫,手臂上、身上都有红点冒出。
王爷啊王爷,您对蒜过敏,为什么还要吃呀?
她想不通,心中更加烦闷。
帐外传来人语声,似是有人求见王爷。
不一会儿,宫河挑帘进帐,“奴双姑娘,凉水来了。”
“宫大哥,有人来找王爷吗?”
“嗯,我说王爷不在。”宫河很清楚,王爷病发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月奴双满满的负罪感,愁眉蹙额。
宫河安慰道:“您放心,不是什么急事,就是之前抓的那三只狼狗,他们本来想放了它们,再派人偷偷跟踪,狼狗识路认主,肯定会回到北夷人身边,但这三只狗精得很,好像知道有人跟着它们似的,带着我们的人到处绕圈。”
她点点头,狗的鼻子很灵,能闻到很远的生人气味,更何况那三只狼狗受过严格训练,必定比普通犬还要机敏。
现下最要紧的是王爷。
月奴双用浸过冷水的巾帕反复擦拭莫尘戾的身体,以期消除过敏的症状。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扫把星,不停地给他带去灾难。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光芒耀眼,万丈夺目,一招便能制服北夷大汉,却被她的蛊折磨得不成人样。她才是那个该被一剑杀掉的人,但他没有,还三番五次地救她,做家乡菜给她吃,唱歌给她听,为她添菜。而她呢,害他,给他添麻烦,还恬不知耻地想着拒绝他。
凭什么啊?
你有那资格吗?
你就不能好好回报他吗?
月奴双又愧疚又自责,刚才他还活蹦乱跳笑容满面地戏弄她,这会儿却躺在榻上昏迷不醒,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不多时,外面又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月奴双忐忑地看向宫河。
宫河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只有他能暂时拦住求见王爷的人,“我出去看看。”
她凝视着卧榻上的男人,十指交握不住祈祷,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慢,如坐针毡。
很快,宫河回来,“外面快下雨了,还有几批尸体亟待处理,兵部在紧急调派人手。放心吧,这种事不需要王爷费心。”
大雨一下,感染鼠疫的尸体被冲刷,再汇入河流,问题就严重了。
连老天爷都在为难他们吗?
月奴双悲痛地想了想,脑中倏忽闪过一道光,“快下雨了?”
“是啊,乌云厚,压得低,看样子是大暴雨呢,哎。”宫河看了看王爷,忧心忡忡。
“宫大哥,你刚刚说的那三只狼狗,它们还在这里吗?”
宫河微一怔愣,奴双姑娘的想法跳得好快,他跟不上,“它们不带路,又不能真的还给北夷人,所以全给抓回来了。”
月奴双背上自己的小蛊匣,“快带我去,赶在下雨之前,我有办法。”
“那王爷他……”
“所以才快一点,我不想离开他太久。”
“好。”
宫河带着月奴双去到看守三只狼狗的地方,有一群官员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愁眉不展,见他领着一个慢步缓行的姑娘,素衣翩翩,娇容妍妍,清若白兰,丽如冬梅,纷纷投来疑惑而好奇的目光。
因了宫河的身份是王爷的亲随侍卫,自小跟在其身后,位同副将,大部分官员都认得,对他十分恭敬,“不知宫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两人向他们说明来意,兵部司马眼前一亮,“姑娘可有几成把握?”
月奴双想了一想:“八成,但是要赶在下雨之前。”
几人本就正在为这事发愁,乍一见这姑娘神情自若,语气笃定,都有些半信半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位身形彪悍的将领粗声粗气地说:“左右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要不然就让这位姑娘试试,不行再抓回来就是了。”
“抓不回来,”月奴双摇摇头,“这方法最要紧的是拿捏好时间,成了可以寻到北夷人的藏身之处,失败了就说明被他们发现了。”
众人不太明白月奴双的意思,但一听这买卖失败了连本都保不住,不禁议论纷纷,面露难色,相顾摇头。
开玩笑,狼狗要是丢了,上面不会怪王爷的人,肯定是往死里抽他们这些替罪羊啊。
“我相信姑娘,”站在人群后面的义枝县县令陈知悠然开口,从看到月奴双走出来,他就知道她是谁,何况王爷的亲随还跟着她,更加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王爷和仙女果然嘿嘿嘿……只是回家知道那套衣裙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心想头上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这会儿见仙女有事相商,虽说他心虚得很,可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将功补过的机会,“诸位大人,以狗寻人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策,且不说这几只畜生能被北夷人带到这里,必属精锐,就是之前带着我们四处乱逛,大家也亲身经历过。想来诸位也没把希望真的放在这几只畜生身上,若是成了,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于我们也没任何损失。”
话锋一转,“别人陈某可能不相信,但这位姑娘,我信她一定能办到。”
宫河见有人帮他们说话,站出来恭敬道:“诸位大人请放心,若狼狗丢失,计划失败,上头怪罪下来,宫某一力承担。”
连后顾之忧都给他们解决了,彪悍将领猛地吼一嗓子,“来人,把狗笼子搬出来!”
兵部司马定定地看了看月奴双,躬身行礼,“如此,便有劳姑娘了,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兵部必定全力配合。”
月奴双很是感慨,她之前在万无忧的指使下蛊害过两个贪官,因而官场中人给她的印象俱是圆腔滑调、虚以委蛇,没想到这里的大人如此好说话,还很实在,着实令她奋然。
几个士兵很快搬着狗笼子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越压越低。
月奴双心中记挂王爷,希望这次能真的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