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甫本打算明日启程,改道去往灌县。
应涴沦当时劝说道:“既然密约之事,他们怎么会老实说明其中原委。”
应天甫道:“当年,徐太君夫人给你太师父说,宝剑虽有秘密,但是庄主生前遗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开启的机关,就离世了。比武胜出得剑,恐怕会给我们三派惹麻烦。这是因为庄主与我们三派颇有交情,私下透个底,通个气。”
“惹麻烦?呵!”应涴沦好笑道:“确实应证了。五岳盟现在不是十多年没有得到宝剑,自己却白搭好多条人的性命。”
“所以师父他老人家,颇具远见,不要也罢。当时就是不知道师弟是遭了什么魔道,却违背约定去抢剑。”
“不是说自竹海、赖庄主与羽城主密约一战,项师叔是跟着羽城主跑了。”
“是啊,所以定然是羽万雨心中不服,又不好违背‘输了再不涉足中原武林’的比武约定,唆使师弟去抢夺宝剑。后来才知道,羽万雨用女儿作引诱。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师弟终究难逃情劫,犯下此弥天大罪。”
应涴沦接着说:“可是自赖庄主死后,举办了这场武林大会,碧华庄似乎就淡出武林,按理这事赖家会以其武林威望给五岳盟做主,可这十多年从不过问,似乎现在这样正是他们要的结果。”
星星烛焰之下,应天甫的原本脸上平静如水的神色立时没有了,转而就变得沉凝不展,双眉紧锁,问道:“你有什么揣摩?不妨说说。”
应涴沦长叹一声,娓娓说道:“都言咱们跟少林、峨嵋并为三大宗,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可是自本朝太宗皇帝即位以来,真统御武林是碧华庄。所以……”
“所以天子统御之外,江湖、武林,两百多年间真正当家的是碧华庄。”
应天甫当时打断了应涴沦的谈话,接着又说:“这赖家是太宗皇帝扶植起来的,藏尽各派精学,目的就是帮着朝廷督统武林。”
应涴沦点了点头,以示父亲所言极是,便也说道:“两百多年,赖家恩威并重,其崇高地位也不曾撼动,可是偏偏就在近十多、二十年来,随着大太监曹汝贞得势,有了政治倾向的碧华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应天甫也叹息道:“所以啊,江湖、武林对于朝廷而言,毕竟是个头痛的事情,不管束不行。曹汝贞一得势,也想控制这股势力,他便悉心栽培了一个暹罗武士。便也只有这个羽万雨、番外之人,不服王化,行事自主,也不会有所顾及。只有他敢打破旧局,跟赖家对着干。”
应涴沦又说:“羽万雨从暹罗流亡来此,被曹汝贞破格提拔,做了御林拱卫司的头头——督指挥使,用尽手段、利用职权帮着曹汝贞肃清了赖家在朝中的羽翼,然后就辞去职务,建涯海城,而后在江湖武林开始经营声望。”
应天甫对道:“这羽万雨真是武学奇才,先后挑战各门派。少林当年疲于南北少林争正宗而内讧,不经一战;峨嵋更是闭门不出;唯一接受挑战的、你的太师父却输他一招半式。如此一来涯海城威名树立。这一切不过是为最后一步,那就是挑战碧华庄。眼看如期,却终究输了,至少明面上是输了。”
说道这里,应涴沦却疑问:“父亲,当年他们比武结果到底是怎样?”
应天甫叹息后,却是一声哼笑:“这羽万雨可谓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赖家呢,到底是输不起呀。虽然我们跟你太师父去了,但是却没有亲眼一睹。”
他起了身,神色沉凝,负手面壁,背对应涴沦,叹息道:“比武结束后,赖旌德没有露面,而是赖旌阳送大家从竹林出来,对羽万雨说:‘希望城主遵守约定,不要食言。’
羽万雨当时一脸失落,并不回答,只是点头示意,少林方玄、方净两位大师也面无表情,随即拜别。
只有师父面色沉重,低声对我吩咐道:‘走吧,咱们去吊唁故人。’我当时很奇怪,不能领会师父的意思。”
应涴沦叹然一笑,脑中早已浮现出当时的情形,也是对结果了然于心,说道:“太师父毕竟是一代宗师,当场就看出真正的结果,看来论城府,羽万雨比赖旌德差远了。从后面的事就不难看出来,其实真正输的人是赖庄主吧,至少也是个平手。赖旌德随后就离世。”
“不错,应该是平手,赖旌德一定是诈胜,还耍了什么手段让羽万雨甘愿认输。”
应涴沦道:“所以我方才猜想:如今这个局面或许就是赖旌德想要的。”
应天甫不解问:“想要什么局面?”
应涴沦道:“赖家统御武林两百年,长子失踪,次子匆忙继位,还再次经历内讧、火并,老一辈威望老手相继去世,赖旌德自己也殒命。如今可谓‘气数已尽’。但常言道得好‘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甘愿放弃武林盟主的地位么?我想一定不愿意。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如今威望不保,可能还反受往年威名所累,不如借着一场武林大会,把视线转移了,免得树大招风。大家忙着争夺宝剑,哪里还有空闲来质疑他们的武林地位。”
应天甫仔细思量了女儿的话,突然转身看着女儿,带疑惑的揣度道:“你是说,这场武林大会本生就是赖家谋划的一场阴谋。”
他透着烛火,看到女儿脸上表情,那种表情,更为证实他的判定。
要知道,应天甫是武当首席大弟子、代掌门执事,他清楚地知道赖家与武当交厚,师父对赖旌德也是敬重有加。常常在他们面前,宣扬赖旌德的光辉形象。多次相访,赖旌德也是一副道貌岸然。
但是如果赖家真是这般谋划,无异有负了自己对之的敬仰之情。
因为他知道以赖旌德的智谋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有意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为的仅仅是保全自己的家业。
应涴沦太了解她父亲,他知道父亲其实为人忠厚老实,且纲常道义秉持铭心,他是绝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当即宽慰:“父亲,你别多想。其实只是想说服你,同意让我把这个猜想当判定事实告诉师弟,让他供出宝剑所藏位置,将之奉还给赖家。我们武当不要再在此事上,染一身腥。”
应天甫一脸焦虑,犹豫不决。
应涴沦进而道:“没有赖家的损招毒计,这十多年师叔也不会遭这个道,咱们武当也不会名誉受损。”
只因在应涴沦这一辈跟碧华庄早已没有交际,哪里还有什么情面可言,进而态度上也没有顾及。
可是应天甫不这么想事情,毕竟他跟随师父多年,余崇道多多少少跟赖旌德是有交情,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以师父的睿智不可能被蒙在鼓里。师父那么匆忙赶到碧华庄,最先与徐太君会晤。以师父的道义秉性,他不会主张如此掀起腥风血雨来保全赖家,但师父当时确实跟赖家秘密约定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说道:“滋事体大。此事从长计议罢。好了,涴沦回屋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应涴沦点了点头,离开时还提醒道:“宝剑没有追讨回来,五岳盟和青城、浣花、昆仑三派都不会善罢甘休的,父亲当随时提防为善。”
应天甫点了点头,挥手让应涴沦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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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