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离落睁开眼便看见木子昭拿把剪刀在跟前晃悠,她大叫不好,跳起来往门外冲去。
一声哀嚎回荡在逍遥谷。
“木子昭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又将我院中的花剪了个精光,你可知这都是宝贝啊!”
“你木哥哥我最厌的便是花的芬香,要不然我替你种几株药材?”
她心疼地摸着一院的花茎,差点落下泪来。
逍遥谷一年四季仅冬天有花开,熙离落辛辛苦苦培育了三季的花,年年都被木子昭剪得一朵不剩,她常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医仙阁的木子昭上仙,为人温文尔雅,潜心钻研医术,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病症。一双桃花眼饱含深情,言语间像一道春风拂过人的心房。当然,这都是迷恋他的女仙们说的。
在熙离落看来他不过是块奇葩的冰块,他因长年修医浑身散发寒气,又喜穿银袍,每次见到他都不得不使神气驱寒。偏偏就是这样一块寒冰,却有个暖性子,实在是奇葩至极。
“离落,你哥哥可不如我会照顾人,下凡历练可得自己多注意些。”木子昭坐在屋檐上柔声说。
“木子昭,你又在给我妹妹使什么迷魂术?”离辰将木子昭一把拉下屋檐。
“我说的可是实话,你医术不精行事又粗枝大叶,我这妹妹也是可怜。“木子昭摸摸人儿的头叹气,熙离落默默点点头。
离辰哭丧着脸,“谁才是你亲哥?”
凡间的人都喜拜神仙,熙离落悄悄隐了身子去庙宇中凑热闹,这些百姓挤挤攘攘,都想争在前面拜这庙里供的福禄寿三仙,她被挤得有点喘不过气,一跃到了半空中。
“天神在上,佑我今年财银满贯。”
“天神在上,佑我今年无病无灾。”
……
她有些无语,那福禄寿三仙不过五阶上仙,竟在凡间被称作天神,实在令她这个神君有些汗颜。
正欲离开却看见有一男子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礼让旁人,她眼一抬,这倒是新鲜得很。
待众人都散去,那男子才跪到地上,她有些好奇这人要求什么。
“天神在上,佑晋国国土安康,百姓富足。”
熙离落差点没咳出声,这忧国忧民的调调唱的是哪出?
她附身进了福上仙的塑像内,粗着声问。
“来者姓甚名甚,从何处来?”
那男子抬头惊慌张望四周。
“谁在说话?”
“你瞧这庙宇中可有旁人?”
他有些不信。
熙离落想法发了些光,又施术将门嘭一声关上。
“天神饶命,天神饶命。”那男子惊惊慌慌地磕头。
“还不快答问题?”熙离落使劲憋住笑。
“鄙人肖子沐,从肖家村来。”
“为何来京城?”
“寒窗数十载,赴京赶考才到京城来。”
“为何要赶考?”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这…怎说话如此文绉绉的,真烦人。
“若是考不上呢?”
“来年再考,总有能考上的时候。”
读书人是不是都这般死脑筋?
“若我助你金榜题名…”
“不劳天神费心,我虽出身贫寒但胸怀抱负,定能以己之力得人赏识。”那书生磕了个重重的响头,抬头起来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坚定。
熙离落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有趣,化了只鸟跟在肖子沐身后。
跟着肖子沐走了许久,到了一座破庙。
那破庙看得出荒废已久,神像都已残旧得看不出原身,可里边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地上一席破棉被叠得正正方方,书卷竹简摆放得整整齐齐,空气里浮动的是淡淡的书墨香。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肖子沐伸出手,那只鸟停在他手上。
这人读书读傻了吧?鸟哪会讲话?跟它说话做甚?
“自从我将这儿打扫之后,再也没有生气了,早知道就将那几只老鼠留下,也能做个伴。”肖子沐依旧念个不停。“小家伙,我从没见过羽毛颜色蓝红相间的鸟。”
“你饿不饿啊?我也不知道你吃什么,青草么?“肖子沐跑出门外,摘了几棵青草放在熙离落面前。
“我才不要吃。”熙离落话一出口便后了悔,忘了自个儿还是只鸟。
“不吃草啊?那…”肖子沐顿了顿,随即大惊,将小鸟一扔,从凳子上跃起,险些被绊倒。“你你你,你怎会说话?”他指着那只鸟,结结巴巴嚷道。
熙离落心里很是不爽,她活了几万岁,还是头一次被人扔。
肖子沐小心翼翼地移步,伸手戳了戳它的翅膀,看那鸟儿没有异样,便大着胆子将它又伸出了手。
“今天去庙里遇见神仙显灵,怕是吓糊涂了,你一只小鸟怎会说话呢。”肖子沐盯着它,熙离落不耐烦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目若朗星,眼里像是有潭清澈见底的湖水,令这位几万岁的神君一时竟失了神。
“既然来了,今天就陪我一晚吧。”肖子沐将鸟儿放到枕边,侧身睡去。
熙离落鬼使神差地躺在他枕边,过了一会儿也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身边的人呼喊着什么,醒一醒神方才听清他说的话。
“师父,师父你醒醒啊师父!“肖子沐眉头紧皱。
熙离落现了原身,捏了个诀,安眠香萦绕着庙宇,接着她又化成小鸟躺到肖子沐旁边,她从未与人一起睡过觉,这安稳的感觉让她很是舒坦。
“你还在啊,我今日要去见个人,你要同我一起么?”
熙离落站在肖子沐的肩膀上,也好,出去玩玩。
肖子沐走了好远方在一茶摊停下,四处张望后往里走去。
“敢问公子可是付颂?”
“正是在下,公子可是魏老先生的徒弟?”
“师父临终前交予我一封书信让我一定带给付公子。”肖子沐摸出一封信,递给那位叫付颂的公子。
付颂接过信筏,半眯着眼睛,忽然他的眼光聚焦在肖子沐的肩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肖公子可有养鸟的喜好?”
肖子沐愣了愣,啊了一声,“孤身寡人,养只鸟当爱好,公子莫见笑。”
熙离落感觉被人捉了起来,她不耐烦地抬眼一看,妈呀,见鬼了。
眼前的人嘴角轻勾,“这小家伙有趣,有趣。”
熙离落赶紧逃出他的手掌,重新扒在了肖子沐身上。
“魏老先生曾帮过我,我还没报答先生便仙逝了,可惜,可惜。”付颂轻叹,“魏老先生在信中提到你进京赶考,望我照顾照顾你。”
肖子沐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眼眶也有些红,“师父待子沐如己出,仙逝之后竟也不忘托人照顾我,实在是今生难以为报。”
“公子若是不嫌弃,可愿住我府中去?”
“多谢付公子好意,子沐感激不尽,不过子沐更愿住在现处。”
熙离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这儿有些盘缠,你先拿着。”付颂递给肖子沐一个钱袋。
肖子沐推拒,“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你先拿着,待你高中再还我如何?“付颂执意要给他。
肖子沐推拒再三,最后收下了,立下字据给付颂,发誓待高中之日定加倍奉还。
“你把那只小鸟借我玩两天可好?”
“这…”肖子沐不大情愿,他总觉得这只瓢虫跟他有些缘分。
“我将我府中住址告知于你,两日后我若是没去寻你,你到我府中来要便是,如何?”一张地图已经落到肖子沐手中。
“好吧…”肖子沐将小鸟放到付颂手中,告了辞。
鸟儿正想逃,付颂手指轻轻一点,它便再不动弹。
熙离落心里咒骂着肖子沐,这没出息的,说给就给,亏我还帮你赶去梦魇,现在害得我被这混蛋下了定身禁声咒。
付颂将小鸟放到肩上,满脸笑意地回了府。
“我今天有事要做,你们没事别进来。“付颂对下人吩咐道,顿了一会儿,“不,你们有事也别进来。”
“这是哪位神君淘气了?”他将鸟儿放到地上,一道金光推过去,熙离落便现了原形。
付颂抿了一口茶,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离落神君,你神仙做烦闷了,化只鸟作消遣么?”
“我…”
“你怎会同个凡人到处走?“
“我...无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甚,福禄寿仙庙前日涌现神气,等我赶到的时候竟看见你附身仙像中拿那肖子沐逗乐,要是我将这事上报,你说你会不会罚跪?”
“迹殇神君,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就放我一马吧!”熙离落眼巴巴望着付颂。
“本神君心肠好。”熙离落满眼期待,付颂起身,满眼期待,付颂起身盯着她,“罚你做我两日丫鬟如何?”
“丫鬟?月迹殇,你脑子糊涂了吧?年纪大就能欺负人么?”熙离落气呼呼准备离开。
“唉,听说司祭星君最近常在人间晃悠,改日遇见了,得叙叙旧去。”
熙离落正要迈出门的脚停在半空,僵住了。
她慢慢转过身,对那满脸得意地付颂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迹殇神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天杀的月迹殇,一语就戳中熙离落的死穴,那司祭星君向来不苟言笑,能罚的绝不饶过,能重罚的绝不轻惩,各路神仙对他都是避而远之。
“离落神君,你可记好了,在我府里你可别用神力,若是被我察觉了…“付颂凑到熙离落耳边,“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惩罚。”
熙离落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一个劲儿的点头。
付颂将熙离落带到一众婢女和家丁前。
“这姑娘非要报我的恩,我想了想,就让她做几日丫鬟吧,你们好生教教她。”
“是,老爷。”
“说多少遍了,叫少爷,少爷,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付颂微微皱着眉头。
“是,少爷。“
熙离落差点没咳出声。
几万岁的人还让人叫你少爷,不要脸。
你说什么?付颂眯着眼睛看着熙离落。
“脏活累活多分她一些。“
看着身边的人微微一怔,付颂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姑娘,你叫什么?“
“啊?我?”熙离落被问住了,这次下凡历练并未有个凡间的身份,名字自然也是没有。
“她叫千结。”付颂接下话,将熙离落朝前推了一下,踱步走了。
熙离落蹲在地上叹气,都说这月迹殇整日吊儿郎当,平日别的不做,最喜欢的就是捉弄人,几千年前施了个幻境将一个小仙困在里边好几日,后来那小仙出来,发现周边人见他就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月迹殇给他施的是幻境障,外边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对着空气张牙舞爪的滑稽小仙。后来那小仙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颓废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千结,你今儿先将老爷…咳…少爷的书房打扫一下吧。”
熙离落无奈接过家丁递过来的抹布和一桶水,慢慢朝书房挪步。
一推开门熙离落便傻了眼,这里面的灰都不知道积了多少年,摆放陈设也是乱七八糟的,难道付颂从不用书房么?
熙离落抬手正要施术,忽然又想起付颂的话,默默放下了手,认命般地一点一点擦拭满是灰尘的书架。
“累死本神君了。”熙离落扶着腰,擦了好半天才将这屋里的灰尘擦干净,转身整理书桌。
“哎呀!”熙离落朝后退的时候被水桶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胡乱抓了下桌腿,随后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不好。熙离落抬眼,看见原本放在桌上的瓷瓶摔了个稀巴烂。
她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捡瓷片,心想要是让付颂知道就完了。
“你在干什么?”
熙离落打了个冷战回头,见门口的付颂眉头轻皱盯着她。
“我…”
付颂大步迈进书房朝熙离落走去,熙离落心都凉了,想着今日怕是得死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