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熙离落手足无措地捡着碎片，一副犯错的表情。
付颂走到她跟前，将她拉起来，拿起一块碎片打量。
“离落神君，这个瓷瓶，少说也有个两三百年历史，你这一摔，这世间可又少了个古董。”
“你还缺这一个瓶子么？“
“缺。”付颂想也没想就答到。
“赔你个八百年的古董可好？“熙离落心里盘算着将上次历练搜罗的瓶瓶罐罐赔给他。
“我就缺这一个。”
这不是摆明了为难她么？
“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摔了，这瓶子也已经碎了，你说吧，怎么办吧。”熙离落叉着腰，准备耍无赖。
“以身相许？”付颂下巴微斜。
“你果真不负传闻所说，是个无赖。”
“就算我无赖，可我好歹也是个神界第一美男，好多姑娘排着队要嫁我呢。”
他说的倒也没错，几百年前不知是哪位无聊的女仙列了个仙神界美男大排行，木子昭用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摘了个仙界的榜首，我那不靠谱的哥哥凭他那副皮相欺骗了万千少女成了神界第一美男。而月迹殇，虽说喜爱捉弄人，可当今的女仙们都吃这套，说他是桀骜不驯，于是他便以嘴角一抹坏笑闻名，与我哥哥并列了第一。
“纵然你长得不错，可神界上上下下也就你和我哥哥两位男神君，有什么好得瑟的？”
付颂身子微微僵了一下，轻轻咳了声，“我叫人来收拾，你去干点儿别的，做饭，对，做饭去。”
“我收拾了就去。”熙离落蹲下身，却一把又被拉了起来。
“都说了我会找人收拾，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熙离落蹦蹦跳跳出了书房，付颂摇摇头。
“早知道就不将书房捣鼓成那样了。”
肖子沐将手中的竹简搁下，走了几步坐在门槛上。
他心觉有些奇怪，自那付颂将那小鸟借走了，他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从他那日睁眼看见它还在他身旁时，他便觉得这只颜色异样的小鸟有些灵性，他甚至怀疑那夜说话的，就是那小家伙。
眼看考试的日子将近，他从门槛上起身，又重新拾起了书卷。他答应过师父，今后一定会有出息，不负师父多年的教诲。
小家伙，两日后我便去接你。
熙离落厨艺不精，可付颂给府里的人都下了命令，若是谁帮她，便扣两个月赏钱。这自古神仙就对吃的没多大要求，虽有几样爱吃的东西，可不吃倒也没什么大碍，再说就凭熙离落这性子，哪有闲心去学做饭？她在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了好几趟，终是挽起了袖子。
“咳咳咳咳…”熙离落被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她之前见那些凡人做饭，想着不过是将食材倒进锅里用锅铲倒腾几下就成，这一动手却发现比她想象中难了十万八千里。
“千结，饭做好了就端去前厅。”阿旺在外边嚷嚷。
“好。”熙离落将脸上的汗用袖子揩了揩，将盘子放进托盘，向前厅挪去。
“千结，你这是从煤炭堆里爬出来的么？”阿旺指着她，“少爷有洁癖，你这样…？”
“阿旺，让她进来。”付颂的声音从前厅飘出。
熙离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德行，洁癖？破事儿真多。
“我说，你这是在喂兔子呢？”付颂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菜式，抬头问。
“还有，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让你做个饭，怎的比同人打架弄得还狼狈？”付颂起身用袖子在熙离落脸上用力擦了几道。
“去去去，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个这副模样？”熙离落没好气地把付颂的手打开，自个儿用手在脸上胡乱摸了几把。
付颂伸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又夹了一些准备喂给熙离落。熙离落刚一张嘴付颂便将筷子转个弯又送回了他自个儿嘴巴里。
“好吃的我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付颂将熙离落打发走，坐在桌前，脸上满是笑意。
“少爷，我看千结气呼呼走了，是哪里没伺候好么？”阿旺走进前厅。
“没有。”付颂一口接一口向嘴里送着绿油油的青菜。
阿旺瞪大了眼睛盯着付颂，“少爷，你一向不喜吃素菜，怎的…？“
“换换口味。”
“呀，少爷，你的袖口怎脏成那样？我这就去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不用了。”
“少爷你从不穿有半点污垢的衣裳，怎的…？”
“换换风格。”
待付颂吃完，阿旺将盘子收走，走在路上阿旺就在琢磨，这千结做的菜得有多好吃，才让这叼嘴的少爷吃得所剩无几？他越想越好奇，用手抓了一根青菜往嘴里送。
刚吃下去阿旺便瘪了嘴，紧皱着眉头嘟囔。
“少爷最近…喜吃咸味重的…？”
“千结，少爷叫你过去。”阿旺一大早便来敲房门，熙离落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终是爬了起来。
“付少爷，大清早有何吩咐？“熙离落睡眼惺忪，垂着头问。
“也没什么，就是昨儿听人说小姑娘睡久了不好。”付颂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
“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胡说的？我怎从未听说过？”摆明了只是想捉弄她嘛，熙离落俯下身子对上付颂的眼睛，“再说了，付少爷，我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付颂也不闪躲，勾着嘴笑，微微起身与她离得更近些，“跟我比起来，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姑娘。”他撩起熙离落的一缕头发，用手指绕了几个圈。
熙离落脸有些发烫，我这是…被调戏了？
“坐下吧，姑娘家的，连头也不会梳。”待她回过神，付颂已经来到她身后，将她按在椅子上。
付颂不知从哪儿变了把梳子出来，轻轻为熙离落梳着头。
不过一会儿工夫，原本披头散发的熙离落头上已经盘起了一个垂鬟分肖髻。
“你一个男子，怎会梳女子的发髻？”熙离落对着铜镜左右打量，“还梳得这般好。”
付颂只是笑。
他曾无数次为记忆里那位笨手笨脚的小姑娘梳头，只是往事都随风，人儿都远去。
“千结，把这桶衣服拿去洗了。”
“千结，把衣服都晾整齐。”
“千结，将院子扫一扫。”
“千结…”
熙离落抬头望着天，哀声连连，“又怎么了？”
阿旺挠挠头，哈哈一笑，“这次是好事！”
熙离落一听来了精神，扫把一扔便跑过去拽住阿旺，“快说快说。”
“少爷今日赴宴去了，怕是得深夜才回来，这两日你辛苦了，去歇着吧。”阿旺朝她眨眨眼。
“好耶！”熙离落头也没回，蹦蹦跳跳离开了院子。
真好，明日我就可以离开这鬼地儿了。
等等，若是那付颂耍无赖不送我回去怎么办，又若是那肖子沐不来又怎么办…熙离落有些烦躁，将头埋在被子里。
“怎么？不过受我两天折磨便想自尽么？”被子被人揭开。
“祖宗，你不是去赴宴了么？”熙离落哀嚎一声。
“是去了，散宴散得有些早。”
“说吧，你又要差我干甚？”
“起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去。”
付颂不语，遮住熙离落的眼睛，捏了个诀，待熙离落睁眼时，已经和付颂一起，坐在了玟臻山的山顶。
玟臻山今日夜色浓重，星辰却耀眼得很。
“祖宗，你不会让我在这儿待着陪你看日出吧？”
“我可还没缺德到那地步上。”付颂将外袍脱下，披在熙离落身上，“今儿个北斗星君布星宿阵，据说是好看得很。”
熙离落将外袍裹紧了一些，“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得很。”
付颂不语，抬手向天空一挥，天空被划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旋涡状的星辰大海。
熙离落本觉看星星是件万般无聊的事儿，可眼前的景象却令她甚是诧异。
无数璀璨星辰穿梭在紫色的漩涡中间，熙离落呆呆地望着天空，她觉得这世间没有一字半句能形容这般瑰丽。
“好看吗？”付颂问。
“好看。”
最后一个星宿阵已经布好，漩涡渐渐化作一束光飞离，付颂再一挥手，天幕又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走吧。”付颂起身，将熙离落也拉起来。
“虽说你捉弄我不少，不过看在这星宿阵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付颂敲敲她的头，“我是不是还得多谢你？”说完便大步朝前走去。
“喂！你去哪儿？”
“回家啊！难不成你想在山上过一夜？”
“捏个诀不就好了么？”说罢熙离落掐手便要施术。
付颂一道光将她手中的神力盖住，“陪我走走吧。”
“好。”
付颂今日脸色有些奇怪，走在路上不似往常般没心没肺开玩笑，倒是有几分凝重。
“你今日去赴宴受了气么？”
“啊？”付颂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这大晚上的，又看星星又散步，谁惹你烦闷了？”
“是啊，确有个人令我心情不大好。”
“谁？”
“可不就是那商会会长家的厨子么？做的菜不仅难看，盐也放得过了头。”
“你是经商的？”
“…你才知道么？”
“你又没跟我提过。”
“你不会问么？”
“没什么兴趣…对了，那厨子做饭真那么难吃？”
付颂甩甩袖子，一脚踢飞了几颗石子。
“那厨子不仅做饭难吃，说话也不中听，幸好不是我府上的。”
跟付颂走了好远的路，回到房间熙离落便蒙头大睡，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好像有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也全当做梦不予理会。
次日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跑去敲付颂的门。
“付少爷！付少爷！！！”
里边没人回应，熙离落正要踹门却被阿旺叫住。
“千结，少爷病了，刚才服了药，怕是还要睡一会儿。”
病了？昨儿不还好好的么？
“得什么病了？”
“高热不退，怕是受凉了。少爷说你打点一下随时都可以走了。”
走？付颂不是说要送她么？熙离落从小到大都不认路，这要走，该走哪儿去啊…
熙离落垂头丧气回到房间，看来得等付颂醒了才能走了。
“少爷，要给千结些盘缠么？”阿旺将沏好的新茶倒进杯子里，递给付颂。
付颂安然无事地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轻笑，“不用，她走不了。”
阿旺还想问些什么，付颂朝他挥挥手，他也就住口走了出去。
肖子沐按着付颂画给他的地图，急匆匆地赶路。他昨日整夜没睡着觉，脑子里想的全是他的小家伙。
“请问公子是？”
“在下肖子沐，劳烦通报一声。”
“少爷，有位肖公子求见。”
付颂紧握茶杯，闭着眼叹了口气。
“让他去前厅候着，我随后就到。”
熙离落正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踱步，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姑娘，请问前厅是往这个方向走么？”
肖子沐？熙离落猛地一抬头。
“你来啦！”她扑上去紧紧抱住肖子沐。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使不得使不得呀。”肖子沐脸上飞起些红晕，使劲将熙离落往外推。
“千结，你把我的客人吓到了吧。”付颂将熙离落拉开。
熙离落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可不是那只随便往人身上扑的小鸟。
“肖公子，我这府里丫鬟不懂事，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
“公子对那鸟儿宝贝得很，都等不及让我送去了么？”
“怕麻烦付公子，在下便自己来了。”肖子沐微微行了个礼。
“阿旺，带公子去坐坐。”说完便将熙离落拖走。
“我说你也真不怕羞，这般饥渴么？”
“你不是病了么？”
“有客人来我就起来了。”
熙离落捏了个诀，化作了鸟的模样，停在付颂手上。
“愣着干嘛？还不将我还给那书生？”
付颂轻咳一声，“怎么就变成还了？你又不是他的。”
“离落神君，我说你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自个儿得拿捏好分寸，适可而止。”
“好好好，我知道啦。”
付颂将小鸟递给肖子沐。
“肖公子，三日后你便要考试，祝公子一切顺利。”
“在下谢过付公子，告辞。”
肖子沐带着小家伙大步流星迈出了府，付颂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少爷，该用午膳了。”阿旺轻声提醒。
付颂这才回过神来，满腹心事坐到桌前。
“少爷，我寻来寻去没见着千结，怕是已经走了。”
“我知道。”付颂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知道熙离落从小不识路，便借生病为由将她留在府中，想着她在肖子沐心里不过一只鸟，大概无足轻重，肖子沐不来寻她，她等个几日怕也将他抛在脑后了。谁料到那天杀的肖子沐竟…
他越想越气，夹了一筷子菜便往嘴里塞，狠狠嚼了几下。
“呸呸呸…”付颂黑着脸将菜全吐了出来。
“阿旺，厨房管事儿的今儿个可是瞎了？咸成这样让我怎么吃？”
“少爷…那日千结姑娘做的菜比今儿还咸，我见少爷吃得干干净净还以为…”
付颂筷子一搁，扶着额头对阿旺挥手。
“罢了罢了，将菜都给我撤了，去集市给我弄只烧鸡回来。”
“少爷不是说要吃素…？”
“我说，去给我弄只，烧鸡。”付颂盯着阿旺，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旺被他脸上的笑瘆得脊背发凉，飞一般地往集市赶去。
这少爷最近是怎么了？古怪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