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遇到这个神秘大厨。
那天晚上下班,我从储物柜里拿出我的羽绒服,准备穿在制服外面然后回家。可经过餐厅的时候,我发现22号餐桌上还有一个盘子,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我走过去看了看,盘子里是球状冰淇淋,绿色,上面还有薄荷叶做点缀,看起来很可爱。在我送的菜里,我是没有见到过这个的。我看了看四周,都没有人,便端起这冰淇淋,走到厨房里,刚准备倒掉,身后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你打算就这么倒了?”我回过头,看了一下,厨房里也没有人,我问:“你会隐身吗?”一个身影从餐具柜后走出来,他说:“我不会隐身。”我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穿着黑色大衣,头发黑黑的,裤子黑黑的,鞋子黑黑的,眼睛黑的深不见底,全身上下除了皮肤都是黑的。我问:“你是谁?黑无常?”他笑了笑:“啊哈哈,我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厨师而已。”我鄙视的看着他:“难不成你是那个什么神秘大厨?”
他又笑了笑:“啊哈哈,你怎么知道?”听了他诡异的笑声,我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哦,你找我有何贵干?”他指了指我手里的冰淇淋,问:“你就打算把它倒掉嘛?”我问:“不然呢?难道这是你点的?”他说:“餐厅的菜单上可没有这个东西。”我说:“哦,那你要不要吃?不吃我倒了哦。”
他又问:“你就这么把它倒了?”我说:“你这个问题已经问了三遍了,没人吃难道放这儿?”他说:“如果我说这是我做的呢?”我把盘子放他手上,说:“那好,物归原主,你做的你负责吃了它,拜拜我走了。”正转身要走,他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尝尝吗?我做的东西可是别人花钱都不一定吃得到的。”我说:“如果免费我可以代替你尝尝。”他伸手从餐具柜里拿出一把冰淇淋勺,连同他手里的冰淇淋一起递给我。
我伸手接住,一边说:“大冬天的吃冰淇淋,你这见面礼真和蔼可亲。”他笑了笑说:“快帮我尝一尝吧。”我用勺子舀了一小块冰淇淋送进嘴里,他问怎么样,我说:“真是透心凉,心飞扬。”他说:“你仔细点,味道怎么样?”
我又尝了一小口,慢慢回味,说:“又苦又甜,像爱情。”这句话怎么听都特矫情,但是我就脱口而出了,因为吃到这个,我就想到了白溯洄,想起他和林臻菀。他问:“你失恋了?”我说:“对啊。”他问:“那这个冰淇淋就叫失恋好了,它就作为下个月的创新菜推出去。”我说:“你觉得卖得出去?失恋的人还被你打击。”他笑了笑说:“这叫以毒攻毒。”我说:“你脑洞真大。”他说:“过奖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说:“你一问名字我就觉得你猥琐。”他说:“我叫颜诉,你呢?”我说:“尹蒹葭。”他说:“看你这身制服,应该是餐厅里的传菜员吧。”我说:“是啊,大厨师,我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你能不能放我走了。”他说:“好,你走吧,谢谢你帮我尝我的菜啊。”说真的,我觉得很奇妙,吃了他这个冰淇淋,不但没觉得多伤心,还觉得轻松了许多。
回家的时候,我妈已经睡下了。我哥告诉我妈她白天的时候一边吃饭一边呕吐,胃痛了一次,吃了好几片止痛药。我不敢想象那是个什么情景,我哥本来说要去找工作,但是我告诉他男生在寒暑假不好找工作,并且我们两个人都工作去了,便没有人照顾我妈。他说七七经常来家里玩,老是把妈逗得笑的春风满面。我想看她笑,只要看她笑,再苦再累都觉得值了。我哥让我不要那么拼命,我说:“不管怎么样,就算她不接受治疗,我也要把办葬礼的钱存起来。”
从那天开始,每个晚上下班都能遇到颜诉,他就扯着我给他尝东西,我说:“这餐厅没那么过分让你每天创新个菜出来吧?”他就笑着说:“这是我的爱好。”他的笑声惊天地泣鬼神,每次听到我都不寒而栗。我说:“你叫颜诉,是不是因为你性格不够颜诉,所以天天穿黑衣服装的很严肃啊?”他听我这话,马上说:“谁说叫颜诉就一定要严肃了?你叫尹蒹葭你也不是草啊。”以前我觉得张代山是很脸皮厚的,现在遇到他我觉得颜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问:“你应该是大学生吧,怎么跑来打工了?”我把我妈的事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愿意把所有事都告诉他,潜意识里就特别相信他。
渐渐地他告诉我了关于他的事。总的来说就是,他家挺有钱的,世世代代经商,他做两份工作,一份是在他爸工作的公司上班,一份就是在这家西餐厅里当大厨,最近他们公司出了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大到需要别的公司来帮忙的问题,所以他把重点放在起了做菜上。他喜欢做菜,据说是因为他妹妹从小就喜欢吃,他说:“我今年二十三,我妹妹比我小两岁,跟你同龄,算起来她也该大三了。”我没听出他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便说:“你妹妹大概被你喂胖了。”
他说:“她哪有那个福气?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那是我才六岁的时候,我爸妈带着我们搬到上海来,因为他们的企业在上海建立总公司。那天我们去海边,我爸妈遇到熟人,便聊了起来,我拉着我妹跑到海边礁石上坐着,后来我们两个就躺那上面睡着了等我被我爸妈叫醒的时候,我坐在礁石上,全身都被海水打湿了。然后我们就发现妹妹不见了,应该是被海水卷走了。”
听到他说这些,我觉得他特别可怜,他妹妹也特别可怜,四岁就淹死了,上辈子大概毁灭了地球。我问:“万一她没死你也可以找到她啊。她身上有带着什么东西吗?”他说:“没有,除了衣服裤子什么也没有。”我说:“你节哀顺变吧。”
他说:“要是你身边有谁是孤儿,你跟我说啊,反正我也做了很多次DNA鉴定了。”我说:“嗯,我一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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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图书馆和西餐厅都放假了。我一大早就出去买了很多菜回来,都是我平时不会做的,但我妈爱吃的。所以我就在厨房里从早上忙到中午,我妈也一直在旁边给我指导“哎哎哎,这个酱油放多了!”“那个你洗过没有?”“你这是炒还是炸呢?”“你放的那个是跟味精长得很像的盐!”“你这以后怎么嫁人啊...”她的这些话让我自信心很受挫,明明我做给她吃的时候很高兴的,可一看着我做菜她就抓狂,于是我下定决心,以后不让她在厨房监视我了。
等一大桌子菜做好的时候,她一擦汗,说:“你炒菜我跟着你操心。”我笑着说:“你们快尝尝吧。”我哥夹了一筷子鱼送进嘴里,嚼了半天,说:“还不错。”我尝了一下,说:“明明就是很好吃嘛。”我妈笑的很开心,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菜。可是我发现,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我说:“妈你怎么了?”她僵硬地笑了笑,转身就跑进了卫生间,紧接着我就听到她呕吐的声音。我连忙扯了几张纸,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她用水漱了漱口,用纸擦擦嘴,说:“没事儿,我们继续吃饭啊。”她转身又坐到饭桌前,笑着吃饭。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大冬天里她额头上沁出的汗,还有她皱起的眉。我坐下来,问:“妈,你难不难受啊?要不,就做手术吧?”她笑着说:“你这孩子,大过年的净说这些。”
那天晚饭过后,邻居家的张阿姨过来看望我妈了,当初她知道我妈的病时,她很难过,一直说:“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之后,她就经常来我们家跟我妈聊天。看着她们聊天的时候,我妈笑的很开心,我就觉得看到了希望。她说:“你们今年怎么不跟同学出去放烟火了?”我说:“我不想出去,今年怪冷的。”她就笑笑,我想她明白,我和我哥都想用全部时间来陪她。
张阿姨走后,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看春晚,每看到小品,我们三个人都会发出哈哈的笑声哈哈的笑声,可是我听得出来,这些笑声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为了互相安慰。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见我妈房间里传来的被刻意压低的□□声,我起床走到我妈房间门口,听到她的声音,我都可以想象那该是有多痛,我隐约又听到她起床拿杯子倒水的声音,她应该正在吃止痛药,然后是她悉悉簌簌躺回床上的声音,辗转反侧的声音。不知不觉,眼泪已经填满我的眼眶,我忍不住就要伸手推门进去,一只手突然拉住我,我回头一看,是我哥。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我进了他房间里。
一进去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说:“哥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他皱着眉头说:“妈绝对不希望你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抓住他的手,发了疯一样的说:“哥,让妈做手术好不好?劝她做手术?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哥,我求你了,劝劝妈吧!”他说:“如果你觉得劝得动她你就去劝吧。”我像泄了气一样坐在板凳上,说:“要是是我得胃癌就好了。”他走过来,伸手把我的头按进他怀里,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真的没事。”人都是这样,难过的时候就适合一个人,一旦有人安慰就会彻底崩溃。所以之后,我把他的衣服都给哭湿了。
想起白溯洄把相册摔在我面前时的眼神,想起我妈的病,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冰的,冷似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