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程寒没有再问什么,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里。像是巨大的深渊,裹挟着他们,无处遁形。

终于,叶萳菁开口道:“晋阳一定是出事了。你看,他说‘这一生’。他才多大,无缘无故的怎么敢用这个词?“

程寒再看一遍信息,也觉得那三个字似乎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资格用的,他应该比叶萳菁还要小几岁,既然平时一直都是稳重的男孩子,那么这条短信用词上确实突兀。

叶萳菁已经回拨过去,没有人接听。再一次回拨,用了免提,滴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似乎被无限的放大处理过,像是铁锤,砸在人的胸口上。

终于在拨第七遍的时候,电话被人接听了。不是赵晋阳的声音。“喂。“

“喂,晋阳在哪?“叶萳菁说完才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知道谁是晋阳。刚要再解释一下,对方已经回话了:”你说的是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

叶萳菁还没有回答说是,对方已经接着说道:“他出车祸了。”叶萳菁心猛地一沉,神情有些恍惚,又好像听见对方说,“在红旗大街。“

红旗大街是S市临近高速公路入口的一条主干道,赵晋阳怎么会在哪?叶萳菁以为自己没听清,“是红旗大街?哪个红旗大街?“

对方有些不耐烦了,“能是哪个,S市找得出第二条红旗大街吗?“

电话挂断了,叶萳菁再打时已经是忙音了,甜美的女声一遍遍的重复着那句急死人的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thenumber……“

程寒已经听到了电话里的一切,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先安慰叶萳菁,“不要急,可能那边正在联系他家里人。“

叶萳菁怎么可能不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下落,比断了线的珠子要严重得多。“他们也没有打120?有没有报警?“

程寒把她拥在怀里,试图用自己温暖的怀抱使她安定下来。“一定会打的,有那么多人在,还有地段交警。可能现在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叶萳菁还是不停的打电话,不停的流泪。

程寒抱着她忽然一低头,将脸埋进了她的发间,“对不起。“

叶萳菁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她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电话再次接通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对面自报家门说是S市120急救中心。

叶萳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怎么样了?”

对面显然还是一片混乱的状态,警笛声,救护车鸣笛声,还有嘈杂不堪的人群。负责急救的医务人员忙碌的没有时间和她详细说,只是交代一句“胫骨骨折,我们还怀疑有剧烈撞击引起的内脏闭合性损伤”。

叶萳菁也知道120车上设备有限,自己再这样问下去反倒误事。所以问出了救护车的目的地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就在我们学校中心医院,我现在就要过去了。”

程寒看着她收拾东西,丢三落四的一会儿忘下钥匙,一会儿又不带手机。默默的帮她装好,才说:“我开车,咱们一起过去。”

叶萳菁明显犹豫了一下,程寒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我送你,正好之后回去看外婆了。”

叶萳菁就是怕程寒的出现会使事态发展的更恶劣。没想到他完全知道自己的顾虑。感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叶萳菁到医院的时候,赵晋阳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急诊手术,已经开始准备了。

赵晋阳的爸爸赵正宣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年近五旬的他保养的极好,是南京市晋阳律师事务所的老板。这个职业做了二十多年,哪一次都是纵横捭阖的意气风发。可是这一次,仅仅是几张单薄的纸张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知情同意书、医保确认书、医患协议书、还有写着各种危险的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不能不签,可是签了又无法忽略上面各种意外。他已经托关系给儿子找了最好的大夫主刀,可是还是怕。

能让无数官司起死回生的律师终于开始恐慌,而且是一辈子最大的恐慌。

恰巧出差到S市的赵正宣忘记了自己接到从儿子手机里打来的那个电话是又怎样的反应了。驱车赶到F大中心医院时,就在人潮涌动的急诊室,他看见了面上涂满鲜血的儿子,他用尽心力养育教导成才的儿子。那一刻根本不敢相信,前些时候还吵着闹着要自己带他去加拿大的儿子会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他的眼前。可是不得不相信,那张长相上与自己毫无二致的脸,不是儿子又会是谁?

叶萳菁到达手术室门口的时候,赵正宣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口抽烟。

叶萳菁动了几下嘴,艰难的叫了一声,“叔叔。”

赵正宣转过身,手指上还夹着半截的烟,雾气缭绕里叶萳菁看不清他的脸,她把全部重量都抵在背后的墙壁上,两手拼命的抓着头发,栗色的发丝一缕缕的绕在指尖。

半晌,叶萳菁才抬起脸正视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的只有一个父亲面对儿子生死未卜时的忧心和恐惧。

叶萳菁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重压之下垂下了头。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通红的眼睛,语气很真诚的说了句,“对不起。”

她自己也开始看不起自己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赵正宣长长的叹了口气,剩下的半截香烟终于变成了灰烬。随着他的叹息,凌乱的洒在地上。“不怪你,孩子。”

叶萳菁好不容易止住了的眼泪又一次肆意的决堤了。

手术进行到第四个小时时,赵晋阳的母亲也已经赶来了。几个小时的车程里她一直忧心如焚,所以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仿佛瞬间憔悴了十岁。摇摇晃晃的站立不住。

叶萳菁过去扶她,冷不防她大力一推,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叶萳菁看着她眼睛血红的颤抖着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都是因为你,我儿子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的眼睛血红,像是要噬人一般可怕。她扑向叶萳菁,用力的晃着她的肩膀,“你怎么这样狠毒?”

赵正宣赶紧上前来拉住她,“你和人家小姑娘置什么气!”

她拼命的挣扎,却始终不能再上前一步。血红的眼睛转而瞪向赵正宣,“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正是遂了你的意!”

赵正宣抱着她的腰,“你疯了!要闹也不看看地方。”

她一声冷笑,却不再说话了。

叶萳菁抵在墙上,只反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手术仍然在进行。时不时的有护士步履匆忙的进进出出,或是拿着器械,或是送进备用血。

赵晋阳的母亲委在椅子上,看着护士手里的血袋,“是不是很严重?我和我儿子是一样的血型,都是B型血。可以抽我的!”

护士拦着她的胳膊,“家属请你冷静一下,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手术的是我们院里普外科的杨主任,你放心好了。至于输血,对不起,并不是这样现采现输的程序。”说完,手术室的大门又关上了。

叶萳菁渐渐的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凭身子一点点的的沿着墙壁滑下去,最后蜷缩着都在一旁。他们的无奈与哀痛,都是拜她所赐。

半个小时后,大门打开。出来的却并不是平车。而是两个实习小医生。

为了方便带手术帽而把头发梳成髻子的两个小姑娘并肩往外走,一个边系白大衣最下一个扣子边说:“吓死我了,肝脏怎么碎的跟血豆腐似的。,没想到来普外不到一周就这么血腥啊!”

另一个拉着她的衣袖,眼神往这边示意,“家属还在边上呢!”

叶萳菁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知道听见一个声音喊她“学姐”才把目光落在她们脸上。只觉得有一个女生是她见过的,想了半天才认出是曾经住在她们寝室对面的一个学妹。但是具体叫什么名字她却想不起来了,低头瞥了一眼她的胸卡,才记得她叫许珊。可是也只是寒暄了几句而已。

那两个实习生便顺着悠长的走廊往电梯口走。叶萳菁眼见着她们走到拐角处,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赶了上去,“徐珊。”

叫徐珊的小女生回过头,一脸疑惑。

叶萳菁直截了当,“能不能把你的白大褂借给我用用。”

徐珊倒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很利落的脱掉白大衣递在她手里,“我科室里还有一件,你不用急着还我。”

叶萳菁说了句“谢谢”,又折身回去。

情况很不好,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干等下去只会心焦,虽然进去也于事无补,可是叶萳菁决定要去看一看情况。

手术室门口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年纪近五十岁的护嫂。看到叶萳菁之后很不和善的拦住了她。“什么手术?”

叶萳菁长的还像个学生模样,又不爱化妆,何况还只挂着实习医生的胸卡。护嫂因此不认得她,想着怎么刚出去两个实习生又进来一个。这么折腾环境里细菌能不多嘛!

叶萳菁几年前刚进医院实习的时候就知道,手术室里的护士长是整个医院里脸色最冷的人,而护嫂耳濡目染,也一点都不好糊弄。于是只有撒谎,“换人进来拉钩。“

“没听说里面找人呀!”护嫂在医院被大环境熏陶,对于什么样的手术应该放进去几个人心知肚明。

叶萳菁继续圆谎,“这种大手术,刚走了两个学生,肯定得有人上来干活呀!”

护嫂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只当她是毛手毛脚的实习学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敢撒这样的谎话。所以最后尽管疑问,可到底是放行了。

换好刷手服进了普外科手术常用的二号手术间。果然是阵容强大。不但有两个麻醉师严阵以待,光是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就有七个。想到之前打电话时120的急救人员告诉她说赵晋阳是胫骨骨折合并内脏损伤,也就不奇怪医生人数多了,毕竟有普外的,还有骨外的。可是还是着实惊着了,因为七个医生里有三个曾经给她们上过临床课,都是行业翘楚。叶萳菁终于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赵家的本事:周末可以把这些权威人物集中在一台手术里,人脉地位都非同小可了。

几个老师正忙着,见到有人进来也不过是抬头看她一眼而已。

只有杨昭主任说话了,“不敢看就回去,别在这晃荡。”他一向是轻松活泼的普外科里最严肃古板的大夫。从前那句“问候你主治大夫”流行的时候,科里有一个阑尾炎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男生就在周一大查房时和他说过,“我朋友让我问候您,主治大夫。”杨主任当时的回答是“谢谢”连个字。一屋子的医生硬是憋着没敢笑。

叶萳菁带着口罩,五官除了眼睛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杨主任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刚才那两个小实习大夫了。她也不敢解释,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台下观摩。

普外科的手术看来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监护仪上生命体征依旧是平稳的。叶萳菁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稳,仿佛一块石头经久的悬着,终于落地了。

肝脏这个被摘除,关腹之后才进行腿部的手术。手术持续了整整十一个小时,手术室门里的,门外的,都没有休息。

手术后的赵晋阳脸色惨白,像是上好的宣纸一样。嘴唇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几乎看不出之前的颜色了。

叶萳菁帮着护士一起把赵晋阳送去监护室。身后他的父母还在询问杨昭和另一个骨科医生关于他的情况。

平车上的赵晋阳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睑微微动了几下,麻药的药效一过,浑身都疼得难受。氧气罩紧扣着口鼻,鼻翼微弱的翕动着。

他的右手因为扎着点滴的缘故而暴露在被子之外,修长白皙的手指几乎没有暖意。叶萳菁握着它,暗暗祈祷: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监护室里为了防止污染,是不允许家属陪同的,一切都是医生护士在料理。家属只是每天有探视时间而已。

当天晚上,感冒还没彻底好的叶萳菁穿着单薄的一件卫衣,蜷在ICU外的长椅上陪了赵晋阳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叶萳菁五点多便往二院赶,终于在七点半多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消化内科。今天是她值班。

照旧先去看一边病人的情况。走到五号高级病房里,护工暂时并不在,程寒的外婆正安静的睡着。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黄疸的症状特别明显,杜冷丁用的剂量和频率也一直有增无减。程寒坐在挨着窗户的椅子上,正出神的看着窗外。这些日子以来,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程寒才会开心些。叶萳菁知道他对外婆的感情有多深,并不是一般的祖孙之间的亲近。而他这样难过,她还是无能为力。

程寒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看见叶萳菁,忍不住露出笑容来。那笑容还没蔓延开去,已经被深深的担忧代替了。“怎么一点也不注意,看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病了还这么不分黑白的熬,你怎么受得了?”

叶萳菁打住他的话题,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还好吗?”

程寒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不太好,外婆昨天夜里疼的根本没有睡好,可是却不又忍着不吵醒我和护工,还是我给她盖被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背角。”

晚期,除了开红处方止疼药之外,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回去再开两只止疼药。”转头时看见床上的老人依旧静静的睡着,像是婴儿一样。

程寒还是把话题转移回去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还是昨天傍晚手术结束时叶萳菁给她打过电话,之后他就没有她的消息。

叶萳菁勉强一笑,“还好。昨晚上开始睡,估计今天再休养一整天也该醒了。”

程寒没说话,可眼睛里分明写着心疼。“吃早饭了吗?我打电话让护工多带一份。”

叶萳菁捂着胃,从昨天晚上熬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过呢!胃好像也不配合她继续折腾下去了。“还真有点饿了。”其实想的是还真有点疼了。

当天下午三点多,赵晋阳终于从手术后的昏睡中醒了。病床边站着赵正宣夫妇和杨昭主任。杨主任检查了一番确定目前状况还好之后,和赵正宣一起出了监护室。

刚刚清醒的病人需要安静,赵晋阳的母亲又在里面陪着,所以叶萳菁下班后穿越大半个S市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进去,只是在走廊外隔着玻璃墙注视了一会儿。赵晋阳竟然还是发现了她,虚弱的少年艰难的冲着她点头微笑,氧气罩因为这样的动作稍稍偏移了位置。

隔着玻璃墙,叶萳菁转身的一刹那,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下落。为了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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