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松是个矛盾体。
想通了这一切,尉迟靖便觉得,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被利用来终结他们上辈子恩恩怨怨的工具。
她抬起头,硬生生地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又忍回眼眶里。
有些事情不必问太清楚了,太清楚就会伤到自己。
好半晌,她才道:“好吧,我知道了,师父,你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呢。偿”
杨筠松第一次,真正的心疼这个徒儿了。
他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事,不必问对错。好徒儿,我们都是命运的傀儡。撄”
尉迟靖噗嗤地笑出了声,死死忍着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却转身用指尖挑去,“师父,真相我是愿意去探知的,就像你说的,或许能从那里头得知如何破去巫灵珠的办法。我们至少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可是我极不放心和帝,这一生,徒儿受过很多人的期骗,便是师父,也让徒儿觉得受骗了呢,只有他,从来真诚对我,他爱也好,恨也好,他都只会骗自己,从来不会骗我。所以,我得先确保他的安全。”
杨筠松叹了声,“冤孽——你可知,你进入的这是什么地方,是情关——好徒儿,你就不能忘了他吗?”
“不能,他虽然娶了别人为妻,但是这辈子,若我一定要因为一个人而存在下去,那么就只有他了。”
杨筠松终于叹了声,“好,好——可是,你莫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尉迟靖坚定地说。
杨筠松走到石门口,“其实,在你看着你父亲的往事时,为师已经知道他到哪里了,他现在离你不远。只要你站在这里唤他,他必能听见。”
“真,真的!”尉迟靖眼睛突然放光。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杨筠松似乎被这个徒弟折腾的有点气恼。
尉迟靖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就这样,要见到曹炟了。
她走到石门口,唤道:“和帝,和帝!我是靖儿,我在这里!”
“和帝!和帝!”
……
之前说过,霓兮带着刘凌儿找到了曹炟。
曹炟持手刀护在况离的身边。霓兮目光漠然。
眼见刘凌儿迅速坚定地站在曹炟身边,况离似乎并不意外,他似乎也没有打算为难这两个小朋友,只道;“你们莫要紧张,我不会去杀况离,也不会去杀曹炟,你们两个人,都不必我来动手,曹炟,你要知道,你是无法从这个阵里出去的。”
曹炟冷声道:“我出去不出去并不重要,但是我不希望你能出去。”
霓兮是天烬国最后一代皇帝,又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曹炟只要脑子没坏,绝不希望他从这里走出去。
霓兮闻之,却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没见到最后的结果,我也不想出去,还有好戏要看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曹炟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看场好戏罢了。”
见他果然走到一边去,靠在墙壁上,一幅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曹炟拿他无法,只得又说了句,“你莫要想着害况离,你的女儿火公主,为了让他活着,现在已经进入他的灵识。若是你杀了他,火公主也将飞灰烟灭。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到这样的地步吧?”
霓兮微怔了下,“火儿?”
“怎么,不相信吗?”曹炟道。
“信,怎会不信。胆敢闯入到况离这臭小子的情关中,除了这么傻的她,还会有谁呢。”
霓兮说完,又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他们。我说了,我如今只想看一场好戏,一场,只属于你的好戏。”
“你什么意思?”曹炟问。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曹炟见他果然并没有伤人之意,这才将手刀收回,又对刘凌儿道:“刘姑娘,你能想办法找到靖儿吗?”
刘凌儿摇摇头,“此阵太过诡异,我连正确的方向都找不到。”
曹炟其实也只是侥幸问一问罢了,这时叹了声道:“你可以帮我护住况离吗?我想去找靖儿。”
刘凌儿看了眼霓兮,点点头道:“我可以护住他,但是霓兮不能留在这里,他可能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刘凌儿如今既然看出霓兮并非好人,所以她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曹炟想了想,又转向霓兮,“霓兮,你不是想看我的好戏吗?我现在要离开这间石室,你跟我走吧。只要跟在我的身边,才能看到这场好戏对不对?”
霓兮挑挑眉,“自然。”
“那我们走吧。”
说着,又凝重向刘凌儿示意,“我会很快回来,一定要护住况离。”
刘凌儿也郑重点头,“放心。”
曹炟出了石室,果然霓兮也跟了出来。
他微微地舒了口气,问霓兮道:“哪边是南方?”
霓兮随手一指,“这边。”
却是曹炟面前的这面石墙,曹炟嗯了声,道:“以前,靖儿还是歌儿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我的吉方是南方。所以我决定一直往南,说不定靖儿便在那个方向等我。”
说完,他把自己的右掌举起来贴在墙壁上,心里只默念,“开,开。”
果然听到隆隆的声响,原本毫无缝隙的墙壁上出现一道门,并缓缓地打开。
曹炟很是兴奋,手心里的这只独眼虫,虽然很可怕,可是也很有用呀!
他当先走了过去,看到里头是个四方室,一目了然,并没有尉迟靖,他又对照石室打启的方向,继续往南,遇到墙壁就动用自己的右掌,一路算是畅通无阻了,霓兮见他高兴的样子,眸子里却露出朝讽之色,提醒道:“你以为你可以在阵中随便开门,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你以为,先前送出阵去的那些人,都会好好的活着吗?告诉你,此灵珠阵不破,谁也别想活,就算现在活着出去,介时也都会死着回来。”
曹炟心头狠狠一揪,“霓兮,你不必如此夸大其词。只要出了阵,不信还会受此阵的影响。”
霓兮道:“你现在跟我发脾气没用,反正他们会回来的。”
曹炟的心不由狠狠一沉。
曹炟和霓兮一直往南走,但是开合很多门后,曹炟终究还是有些不支,靠在门边似乎累到不行,霓兮道:“就算你可以打开阵中所有的门,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会耗干精神的,你应该休息一下。”
他的话如同有魔力,曹炟没多说什么,便靠在门边,稍作休息,没想到这一休息,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似乎还做了场梦。
梦中,似乎果然聂玉郎他们回来了。
曹炟忽然惊醒,是因为他觉得有种很巨大的危险潜伏在自己的身边,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霓兮正蹲在他的面前,而且他的手掌张开着,手心里的朱砂独眼正在一开一合,煞是吓人,而霓兮眸光冷漠,一点不怕独眼,手中还捏着决,似乎准备做点什么。
曹炟抬手便打在霓兮的肩人,人趁着这股力道猛然后退,霓兮见状便要追上来,曹炟的手掌已经贴合在墙壁之上,门打开,他迅速地闪身进去,霓兮只慢了一步,门便合上了,他伸手拍了拍门,毫无反应。
一直自诩气度很好的霓兮,忍不住发起怒来,“曹炟!你这个臭小子,你以为没有你,这地方能拦住我霓兮吗!可恶!”
其实在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阴娃、黑熊还有铁面侍卫及聂玉郎,此刻都已经回到了阵中。
最先见到他们的,恰恰是刘凌儿。
刘凌儿独自守在况离的身边,心头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但也很好奇,入阵的这段日子,她真是见到了平生未见过之事,特别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能够变成如此非金非玉的体质,这是要变成石头还是要变成神仙啊?记得自己的父亲刘成风以前就说过,那些成仙得道者,后来都化为金身。
况离这算是金身吗?她想伸手摸一摸况离的身体,可与当时的火公主一样,不借助于曹炟的话,会被他周身那些气劲所阻挡。其实她觉得况离不需要保护,因为这样的他,又有谁能近得了身呢?
正在她无聊又焦虑的时候,忽然听得石室处脚步声声,然后听到一人惊声道:“坏了,我们咋又回来了!”
刘凌儿提高紧惕,拿出符旗往石门处看。
只见一行人茫然走了进来,却正是聂玉郎和阴娃他们,刚才说话的正是阴娃。
聂玉郎一见刘凌儿,高兴得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冲上来将刘凌儿狠狠地抱在怀里,“凌儿,你看吧,我又找到你了。”
刘凌儿起先是很激动,但是被抱了片刻,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冷冷地推开聂玉郎,恨声道:“你们是傻了吗?好不容易出去了,干么还要进来?这个鬼地方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把你们都吸引得一次一次闯进来。”
聂玉郎只笑不答,又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手,然后道:“这是真的,不是梦,我们真的回来了!”
铁面侍卫气急败坏,“这个鬼地方!”
而阴娃则道;“真是奇怪,我们怎么会回来了?聂大哥,这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聂玉郎道:“我之前还在床上睡觉呢,一觉醒来在这了。”
一直没说话的黑熊,这时道:“此阵果然与君山大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不能破阵,只怕进入阵中的人是出不去的。就算是出去也只是暂时的,就是说此阵只能进,不能出。”
刘凌儿听闻,倒也不责怪他们了,只是神情略微黯然。
难道一群人,真的要困死此处?
刘凌儿道:“你们不可能同时做梦,回到这阵里,这其中必有蹊跷,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梦?”
聂玉郎笑道:“凌儿,我一直很想念你,本来就是很想回到阵中来的,结果之前忽然梦到我居然又到了那面青石墙前,然后一直打不开的门打开了,皇上站在那里迎接我,然后我就跟随着他进阵了。”
阴娃皱皱眉头,道:“我们的梦差不多呢,那时候因为受到了一点挫折,就出了阵,但是事后很后悔,既然进来了,就不该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出阵而去,这对我来说也是不负责任的,我非常想再进来,结果就梦到到了青石门前,我梦中亦是皇上在接我入阵的。”
黑熊亦道:“我这么大岁数了,一生研究数术,死在此阵中在所不惜,也想搞清楚此阵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应该回来。”
至于梦就不必说了,肯定与前面两人一样,是梦中被和帝接进来的。
铁面侍卫却道:“我与你们不太一样,我是不想进来的,但是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我诱惑我,似乎我不进来,就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但是我亦是皇上接进来的。”
刘凌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猜,你们都是梦魂症时进来的。”
聂玉郎问道:“游魂症是什么?”
“当年,拜月教还是国教的时候,我跟在父亲的身边见过不少游魂症的人,他们白天与常人无异,但是到了夜晚就会出现游魂症症状,这种症状就如同清醒的人一般,他们会做白天想做或者做不到之事,或者对某事有执念,就会在夜里反复去做。但他们自身并不知道,有些人清醒后只觉得自己做了场梦。”
说到这里,她又接着道:“你们既然梦境差不多,恐怕还是此阵邪气,让你们产生游魂症到了青石门前,而接你们进来的,可能正是和帝。”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凌厉,“莫非,和帝他——”
然而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曹炟摆脱了霓兮,没有他去给他打开那些青石门,霓兮的本事再大,估计也会被困在某地一段时间,而他知道,他们离况离和刘凌儿已经很远了,霓兮不可能会及时的找回去,所以他也不怕他去找刘凌儿和况离的麻烦。
他现在只想快一点找到尉迟靖。
就在这个时候,居然隐约听到尉迟靖呼唤他的声音,他的心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答应了一声,“靖儿!我在这里!”
马上抬起右掌,将眼前的石墙打开。
打开石墙后,果然见到尉迟靖就站在不远的一处石门处,而她的身边立着的,正是杨筠松。
杨筠松目光落在曹炟的身上,似乎有所怜悯。
而尉迟靖则不顾一切地向他冲来,“和帝!和帝你没事,太好了!”
二人不顾杨筠松的目光,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好一会儿,尉迟靖才轻轻地问道:“和帝,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刘姑娘留了下来,我找到了况离和火公主,不过他们——”
曹炟犹豫了下,没有将话说完。
尉迟靖知道他有所顾忌,是因为杨筠松在场,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总算听到了有关火公主与况离的消息也是好的,她也不深问,只向杨筠松道:“师父,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筠松神情不变,始终带着一点点笑意,“这要看你们自己的安排了,此阵中最有趣的地方就是这藏宝室,为师打算滞留此处好好研究一下,至于你们,可以随便想去哪逛逛都行,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好了。不过靖儿,为师可是提醒你,你在这藏宝室内,可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尉迟靖知道他说的就是关于陈留王的事情,尉迟靖稍微有点心烦意乱,道:“师父我知道了。”
“可是——我害怕一会儿,我找不回来了。”这个地方的石门很难打开,有时候如果找不到机关,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困很久。所以她有这方面的顾虑。
“呵呵,和帝会带你回来的。”杨筠松一点都不担心。
“真的吗?”尉迟靖有些诧异地看向曹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让杨公对他这般的有信心了。
“靖儿,我现在的方向感很好。”曹炟只说了这句。
尉迟靖当然信他的话,当下道:“那我们走吧。”
二人跨进刚才曹炟出来的那道石门,石门缓缓关闭。
尉迟靖在青石墙上观察了好半晌才道:“和帝,按道理说,我的机关学也学得颇为不错,为何就是堪不透这青石门的奥秒?可是和帝你好像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快跟我说说,这机关到底是布在哪儿呢?”
曹炟牵住了她的手道:“再看看,你就知道了。”
说着带着她连穿过了四五面青石墙,尉迟靖就算再傻,当然也就知道了,一切的奥秒都在他的手上。
待曹炟停下来,她连忙扳开他的右手掌查看。
只见掌心里有一颗红艳艳的朱砂痣,这痣不似普通的痣那般,而是痣上似乎还有一些怪怪的符纹,当下不由地惊叫出声,“朱,朱砂痣!?”
曹炟刚想要说什么,尉迟靖已经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围着曹炟转了两圈,“师父果然没有骗我,师父说,我与那真正的真龙天子有三世情缘,并且那人手握朱砂痣。原来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早就在我的身边,只恨我愚蠢,被人蒙蔽太久——只是没有想到,朱砂痣到现在才出现,真是,真是造化弄人。”
除了说句造化弄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曹炟笑着看她如释重负,一派轻松又自嘲的样子,“可是靖儿——”他似乎有些不忍心,“这并非是朱砂痣,而是一条,一条怪虫子——”
“怪虫子?”尉迟靖不知他为何看起来很忐忑不安又有点沮丧的样子。
“和帝,莫要如此,说说是怎么回事吧?”尉迟靖道。
二人便往前走了几步,坐在这石室的台阶上,曹炟便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细细向尉迟靖说了一遍。
尉迟靖越听越是惊讶。
到后来曹炟说完,尉迟靖道:“和帝,没想到你会杀了那女子——哦,不,那块石头——这一定是出乎布阵人预料之外的,他大概没有想到你会对她下如此的狠手。要我说,这可能是你的第一道情关。”
“因为我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不是沈婥,不是你,她谁都不是,空有一幅曾经沈婥的皮囊而已。虽然有着我熟悉的样子,但却没有我熟悉的灵魂,对于我来说,她依旧是陌生人,所以我能够杀死她。靖儿,你会否觉得我过于绝情?”
“不会,若你分辩不出来真假,我才会觉得很失望。”
曹炟又道:“这个所谓的朱砂痣,它,只是一条独眼怪虫。”
尉迟靖静静地盯着这虫子看,好半晌才道:“或者师父所说的朱砂痣,正是这条独眼怪虫呢?否则,那个手握朱砂痣的天子早就应该出现了,除了当初曹煜做假痣欺骗我,还有谁会在后天,手心里出来这么一颗红色的痣呢?和帝,我敢肯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而且你现在也已经是皇帝,所以,你便是真正的真命天子,邾国没有你是不行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曹炟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靖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可能出不去了。”
尉迟靖赶紧捂住他的唇,“呸呸呸!乱说什么?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曹炟笑了笑,终究不想让她过于担忧,便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尉迟靖一笑,“当然先去看况离和火公主,如果把他们救出来,或许很多事就会有所改变。”
曹炟也很赞成,道:“好。”
又道:“这半晌都一直在说我的事,还不知道你与杨公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呢?”
尉迟靖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些事,后面再告诉你吧。”
曹炟也不追问,点点头道:“好。”
因为曹炟手中的独眼怪虫,青石墙被一道道的打开,只要方向正确,很容易就能找到原来的位置。二人到达况离所在的石室中时,只见石室中除了况离和刘凌儿,还多了聂玉郎等人,都是之前曹炟认为已经出了阵的人,竟然都又回来了,这让曹炟蓦然想起了霓兮的话。
难道进入阵中的人,真的再难以逃脱?
其他人见到尉迟靖与和帝,自然都高兴得紧,只有刘凌儿如临大敌般,刻意与他们拉开些距离,目光始终冷冷地盯在曹炟的身上。曹炟与尉迟靖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尉迟靖便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为何又回到阵中这件事上,而曹炟反而走到刘凌儿面前道:“辛苦你了。”
刘凌儿淡然道:“不辛苦,你刚走,他们就来了,期间也并无他人打扰,我们只是在这里等你而已。”
刘凌儿说完,又道:“和帝,之前我进入石室,看到你的手掌搭在况离的背上,如果我了解的不错,和帝好像并不会术法之类的,为何况离的身体你可以贴近,而我们这些人却不可以呢?”
刘凌儿的问题,直击到曹炟手中的朱砂痣了,曹炟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却听得尉迟靖道:“凌儿,正是因为和帝是我们中间最不会术法之人,又与况离是好朋友,是以才能接近他。”
刘凌儿对尉迟靖的答案不以为然,“哦,是吗?”
尉迟靖也不多做解释,只盯着况离道:“看师兄的模样,似乎马上就要变成石头了。”
“阴娃、黑熊大哥、聂玉郎、铁面侍卫,你们四人替皇上护法,皇上要进入况师兄的灵识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凌儿,麻烦你去石室门口守着,无论任何人,尽量拦住他。”尉迟靖如此指挥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于危险的识别还是很厉害的,从进入到石室,对上刘凌儿冰冷的目光,她便知道,可能是因为什么事,使刘凌儿对此时的和帝产生了某种杀机,所以她要将他们隔离开来。
曹炟对于尉迟靖向来信任,而她感觉到的,他当然也有所察觉,所以对此安排并无异义。
刘凌儿咬咬唇,知道二人对她有防备,但在此石室中,除了她,皆是对曹炟和尉迟靖忠心的人,她没有办法,只能听任命令,来到石室门口站住。
其他四人则围成四角,护住曹炟和尉迟靖。
曹炟将自己的手贴在了况离的背上,而尉迟靖则在他的身边守护。
很快,曹炟就已经看到了灵识中的景象——
这是一个大婚的场面,八人抬的大红花轿落地,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鞭炮声不绝于耳,周围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而前来道贺的人正络绎不绝地进入况府。没错,大红门上的扁额上,分明写着“况府”二字。
但是轿子落下好一会儿,要踢轿门的新郎还没有来,媒婆便有些焦急起来,悄悄地找到况府之人,问询,“新郎倌呢?人呢?怎地还不来踢轿门?”
况府管家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少爷忽然不见了,正在找。”
“你们,你们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吧,落轿好一会儿,没人踢轿门,就是件很不好的事情,为了缓和气氛,只能多放几挂鞭炮,但是也不能总这样,半个时辰后,事情似乎已经开始无法收拾了,坐在轿内的新娘掀起红盖头,神色忐忑,手中的帕子搅来搅去,有心掀开轿帘往外看一眼,却又不敢。
轿内的新娘正是陈宁儿。
而新郎当然是况离了,可是况离在哪呢?却正在一处华丽的屋子里,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取掉,绑他的两人将他往前推了一步,“还不赶紧给公主请安!”
况离是被人冷不防的打晕带到这里来的,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到房间的椅子上,坐着的正是火公主,她面容冷清地看着况离,唇角带着凉薄和残忍,“玄明,我说了,你不能娶她,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非要如此做,要怎样,你才能够醒来?难道真的要把一切都打回原形?再将那悲苦来一遍吗?”
况离听着窗外的鞭炮声,急步奔到窗口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的府邸正在对面,而花轿早已经到了。
“公主,今日是我成亲的大日子,我不能把宁儿晾在那里,还请公主见谅!”
说完,况离就准备从房间里冲出来,没想到此房间周围立刻出现一阵脚步声,再看时,窗口已经有箭手将箭伸了进来对准况离,而门口更立着八个巫师打扮的人,可见火公主做了万全的准备,说什么都不会让况离从这里面轻易地走出去,况离就算是反抗,也不可能在自己成亲的大日子,与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
愣了下,况离只好又缓步走过来,“公主,您到底想怎么样?”
“你不能和她成亲。”火公主冷冷地道。
“为什么?我与宁儿两情相悦,彼此都愿意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到底为何不能成亲?”
“因为成亲了,你便会更加沉浸在你的美梦里,玄明,你知道吗,你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否则终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空白,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大婚,没有这些街道,没有陈宁儿,也没有你,没有我,你会变成一尊没有灵识的石头!你一定要信我一次,醒来好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这一切根本就是现实!”况离简直不能理解火公主的说法。
“你即不信我,我也懒得与你说了。我只知道,这世上若没有了你留恋的东西,你自然会醒来。你这样做,只会害死你爱的女人罢了。”
“你休想动宁儿一根头发,若宁儿有什么损伤,我不会放过你的。”况离语气里带着狠厉。
“呵,你又何曾有心放过我?”火公主淡然地说着,神情冷硬。
况离则不顾那些箭对准着自己,又去窗口看。
一看之下,却有些愣住了。
之前围观的群众,此时都不再议论纷纷,而是静静地观看着,因为新娘子,自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盖头也掀开了,陈宁儿笑得甜美,向众人道:“我的夫君,是国家栋梁,我能嫁给他,是我莫大的福气。我相信他今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所以不能来踢轿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到了这里,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已经是况家的人,又何必拘礼呢?轿门不必踢,也不必有人背我这个新娘,我就这样自己走进去,我也还是况家的少夫人。”
她说着,果然就落落大方地缓步往前行去,她端庄高贵,神情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只有面对一个人的大婚时的淡然和坚定。
况离的嗓子微微一哽,“宁儿,我对不起你。”
火公主也来到了窗前,看到外头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狠狠地沉下去,再看看身旁的男子,果然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
火公主欲言又止,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之后,她向巫师们道:“紧紧地看住他!”
火公主自个出了门。
大婚正在进行中,火公主已经带着人来了,她身份尊贵,乃至大婚必须中途停下来,以迎接她的到来。
火公主目不斜视,直接到了喜堂前,看到陈宁儿正等在喜堂内。
她便对她说了一句,“陈宁儿,你不必等他了,他不会来了。”
陈宁儿面容不变,笑着道:“公主定然是知道我的夫君在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因此才这样说吧?没有关系,朝廷的事情为重,我会很支持夫君的。他不在,我也可以与他的冠服拜堂。”
火公主冷嘲道:“陈宁儿,你是听不懂本公主说话吗?告诉你,他并没有执行任何重要的任务,他只是不想来,有些事他可能不好意思对你说清楚,所以要拜托本公主向你说清楚。”
说着,她拿出一纸圣旨,众人见状,纷纷跪下去。
火公主让随侍念了这份圣旨。
待到圣旨念完,陈宁儿已经面色苍白。
因为圣旨的内容正是说,况玄明因为人品贵重而学术精研,乃是国之栋梁,因此特指婚给火公主成为驸马。
这圣旨,其实是况离当日成为青年一代术界大赛第一名的时候,天烬皇帝霓兮赏给自己的女儿的,这时候她将这份圣旨拿了出来,填上自己想写的内容,当堂抢了陈宁儿的夫君。
火公主让人把圣旨放在喜堂之上,见周围的人还都在愣怔中。
她冷冷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所有的东西都撤去,难道是要违逆圣旨吗?还有,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去!还说什么生是况家的人,死是况家的鬼,真是好笑!”
所谓皇命不能违,周围人就算心里头如何觉得陈宁儿太冤枉,可手脚不敢慢,匆匆将喜堂上的所有东西都撤走,诺大的况府一会儿功夫就由热闹而谨然有序,变成了鸡飞狗跳却冷冷清清,客人们当然都走了,陈宁儿踩着地上的狼籍,被火公主的人一步步地推出来,最后被推倒在况府的门前。
火公主犹觉得不平,走过去一把扯下她的大婚凤冠扔在一边,又让人扒了她身上的大红喜服。
陈宁儿眼见着火公主如此冷血无礼,直将自己的唇都要咬出血来。
她始终没有发脾气,但那固执和不屈的目光,却令人心悸之。然而火公主也并非是三百年前的火公主,她经历了天烬大墓的非人折磨,选择回到三百年前的情关来救况离,她的决心与毅力也绝非一般,两个女人的目光冷冷碰撞,终究还是陈宁儿略弱了些,苦涩地低下头,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经过火公主的身边时,她道:“公主,你纵然高高在上又如何?你懂得什么是爱情吗?你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