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吃斋念佛
在杨渥庞大的王府里,后院靠西侧有间别致的亭院,叫“清音院”,是王太妃的住地,除了杨渥、羽裳等有限的几个人,别人没有奉诏是不能进的。这亭院中间,是间清幽的佛堂,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王太妃没事时,都在这里打坐念佛,心里虔诚极了。
王太妃父亲姓史,原是一座小城的兵部守备,杨行密的顶头上司。由于出生于将门之家,礼教不是很严,多有出入于庭院,因此与杨行密早就相识。有一次,杨行密壮着胆子向这位史姓守备求婚,求他将女儿嫁给自己,可这史姓守备嫌杨行密门第太低,有些不情愿,是她决意要嫁与杨行密的,哭闹了好多回,就差以死殉情了,史姓守备才勉强同意的。因此,杨行密对这位妻子,始终尊敬有加,不曾生出过二心。
嫁与杨行密后,王太妃随杨行密南征北战,整日里提心吊胆,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又眼见他杀心太重,刀下白骨累累、冤魂森森,心有不忍,怕他将来会有不好的报应,累及子孙后代,因此定居扬州后,就执意在王府里建了这座佛堂,从此吃斋念佛,日夜不休,愿能因此抵消杨行密的暴虐,为他消弥一些杀业。
“楞伽经云:‘食肉与杀同罪。’在所有的罪业中,以杀业最重。因为既造杀业,必受杀报,因果报应是最惨最重的。何其不幸,我们却一天到晚在造杀业而不自知,因为吃肉与杀生同罪,吃肉就等于杀生,我们天天吃肉就等于天天造杀业,三餐吃肉就等于三餐欠杀债,我们因为吃肉,与众生所结的血海深仇是无量无边的,未来的果报真令人不敢想像!”
“楞严经云:‘食肉者,所求功德,悉不成就。’我们想求身体健康,生活平安,子孙贤达,事业顺遂;我们想求业障消除,道业成就,了生脱死,往生西方。但是吃肉的人所求的这一切功德都不能成功,这是佛陀金口宣说的教诲,如果我们不能吃素,还是照样吃肉造杀业,我们一切的心愿将永远无法实现。”
“念佛具有不可思议的功德,我们当一门心恩深入其中,今生今世老实念佛,不夹杂一点私念,不三心二意。因为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就等于总诵三藏十二部经典。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就是禅。大集经云:‘若人但念阿弥陀,是名无上深妙禅。’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就是密,六字洪名,全依梵文,未翻一字,是至真至简之咒。既是禅又是密,又能总括三藏十二部教典,念佛真的是不可思议。”
“华严经云:‘十地菩萨始终不离念佛。’不可思议的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当我们念佛时,十方诸佛都来护念,上至等觉菩萨,下至业罪众生,念的一样都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想想我等具缚凡夫,何德何能有此福报与大菩萨们修同一个法门。文殊、普贤菩萨教我们念佛,观世音、大势至菩萨也教我们念佛,念佛法门这么殊胜,这么难逢,今生今世我们更当把握,没有多生累劫的善根我们是听不进的,更信不及这一句佛号。”
一大早,羽裳来看王太妃,王太妃又一次度起了羽裳,嘴里滔滔不绝,说的全是吃斋念佛的好处,羽裳已经听过好多次了。王太妃知羽裳有些不耐烦,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我们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融入日常的食衣住行中,一举一动都不离佛号,鸟叫蛙鸣、虫呢风喃,声声弥陀,得以亲近请益,就是我们此生莫大的福报。愿你我,皆能死心塌地念佛求往生、求来世,不辜负弥陀之大慈大悲之愿,不枉我辛劳度你之功、循循指导的教诲之恩。”
在王太妃看来,从军打仗是男人的事业,因此沾染了许多杀业,也是奈何不得的事,而在家里吃斋念佛,为男人消除杀业,则是女人的本份。所以,自打羽裳嫁入杨家的那天起,只要一见到羽裳,她就想度她,让她也吃斋念佛,为杨家多消些杀业。可羽裳虽是认真地听,却每回以自己资智愚钝为由,并不入门。
“太妃,跟您商量一事,过些日子就是先王的冥寿了,这可是他老人家的一个大日子啊,我们要准备些什么?”趁王太妃歇息的功夫,羽裳问道。
“唉,只要心中有善念,有准备和没准备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王太妃叹息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杨家毕竟是王侯之家,比不得寻常人,还是得有些准备才是,也不让这扬州城的百姓笑话我们寒酸,折了面子。”羽裳似是有意无意地说道。
“规矩你也都懂,你就看着办吧,不用劳烦我才好。”王太妃好清静,俗事多不沾边。
“这是自然,我们小辈来办就行,哪能劳烦您呢。”羽裳回应道。
“唉,也不知先王在那边过得怎样,他这一生,南征北战的,虽立下了这偌大的基业,可也沾染了许多的冤魂。虽然我天天吃斋念佛,却又怎么消得了这诸多的杀业呢?想来在那边,他定当会受些苦头,我心里日夜不安。”王太妃又念起了佛。
“太妃您放心吧,先王何等英雄,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堂堂大人物,屑小之辈是近不得身的,更别说什么魂啊魄的。再说了,还有我父亲,还有刘剌史他们都在,那可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啊,加在一块儿,甭说冤魂啊魄的,就是阎王老爷,也会怕几分的。”羽裳俏皮地安慰起了王太妃。
“但愿是这样。如真能如你所言,我也就放心了。”
“咦,母妃,我有一想法,不知您赞同不?”
“你说吧,只要不出格,我都赞同,都依你。”
“是这样,我听说如今扬州城的大狱早就人满为患了,许多人在里面都关了十年八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罪也受够了,心里也有了悔意,要不,趁着先王的冥寿,来次大赦,这些犯人以及他们的家小,定当会感念先王的恩德,这不比吃斋念佛来得强?”
“好啊,这主意好,就让渥儿他们照办就是。”
“太妃,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爷除了您,是谁的话也不会听的,这回要大赦囚犯,非您亲自出面不可,您上嘴唇与下嘴唇那么一碰,他就非办不可。”
“瞧你说的,好似我是太上皇似的。”
“在我们整个吴国啊,您虽无太上皇之名,可却有太上皇之实,街头巷尾的,谁人不知啊。只是您清修着,不太过问世事罢了,他们因此不好打扰您。”
“那好,我明儿就跟渥儿说去。”
……
杨渥听到母亲的传话,说是父王冥寿那天,要大赦囚犯,心里立即明白了,这一定是羽裳那小妇人背后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救徐知诰,自己才不上这当呢。可母亲的话不能不听,怎么办呢?呵,对了,不就是大赦囚犯嘛,就大赦好了,反正自己继位以来,也还没大赦过,这次就算给自己积德了。不过,得加上一条,那就是背叛国家者不在此例。到时,徐温他们肯定会喜及生悲,然后大发脾气。可那又有怎么用,算算那时,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他们也该回来了,自己的兵马在手,身杆子就硬了,他们是翻不了天的。哼,跟我斗?我也不是小屁孩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杨渥心里一边恼着,一边喜着。恼的是,自家的媳妇竟然向着外人,拐这么大的一个弯,就是要救旧日的心上人,让自己情何以堪;喜的是,不久之后自己的强援就回来了,那时,自己就将踏着张颢、徐温他们的尸体,成为这扬州城里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