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棣的动作一气呵成,连个顿都没打,周围一圈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景善伸出的手在空中握了握,慢半拍地“啊”了声。
“可以取下来的,”热心的林助理立即道,“用你手环的翅膀对谁项圈上的翅膀。“
景善依言操作,她有点生气,冷着脸按低朗棣的肩膀,把手探到他颈后。这时就能看出朗棣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他乖乖地俯下身将就她的高度,黑眼睛里隐约透出迷惑和惶恐。
他知道她在生气,却不能理解为什么生气,景善想,这很正常,就像她也经常弄不明白别人的心事。然而,她绝不会为了怕某人生气就改变自己,他却愿意迁就她,因为她生气感到诚惶诚恐。
再一次的,她直觉他认识她,他对她太好了,远远超过初相识的陌生人的程度。
随着又一声轻响,朗棣脖子上的项圈搭扣松开,往下脱落,他抬起一只手接住了,半点也不犹豫便递给她。
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连不认识他,对他和景善的关系一无所知的众人也为之动容,小陈忍不住道:“我看他不像有病啊……”
林助理偷瞄了景善一眼,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半晌才泛泛地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虽然是句废话,却也是正确的废话,适时在景善已经松懈的心防上又浇固一层凝胶。她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项圈,脑子里急速转念,抓住一闪而逝的最快的想法。
为了适应不同宠物的需求,项圈被设计成可调节大小,景善直接拉到最低那格,犹豫了一下,抬头看朗棣。
“一直是我在自说自话,却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她努力漠视周围同事的目光,深深地望入他的黑眼睛里,“我现在想请问你,愿意和我一起住一段时间吗?为了保障我们两个人的安全,你愿意戴上这个……手环吗?”
她举高自己的手腕示意,朗棣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垂低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了黑亮的眼珠,脸色在室内强光下白得半透明,下垂眼的弧度更使得他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圣洁。
景善慢慢地握住他的手,时不时抬头看他,给他机会表示反对,他却始终敞开自己,配合她的动作上下移动臂膀。
他看着她将项圈套上他的右腕,仍然偏大,松垮垮地挂在桡骨骨节上,只要他稍微使力便能扯脱。
她放开他,仰起头看他,目光中满含期待,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愿意吗?”她轻轻地问。
而他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
……
依景善的财力,她完全可以在帝都近郊置一幢别墅,或者大隐隐于市,在三环以内选购交通便利的高级公寓。
可她偏偏要住在北五环外的天通苑里。
其实房子倒是好房子,带阁楼的复式二层,空间宽敞\采光良好,内部装修和家具都是她精心置办,随便拍张照片也强过房地产公司宣传彩页上的样板房。
但这地儿实在太偏,基本就是郊区,一到晚上街边连个行人都没有。治安情况也堪忧,前段时间刚发生过入室抢劫杀人的大案,据说一家五口惨呼求救,附近愣是没一个人听到。
因着这桩血案,景善失眠的症状更加剧了,她把朗棣带回家,私心里也存了多个人壮胆的念头。
夏天里昼长夜短,下午六点天空还是白晃晃的亮着,景善把车驶回自家楼下,下车一看,粉红色外壳蒙了厚厚一层沙土,手指按上去都能写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拉开后车门,看到朗棣偌大的个子缩在甲壳虫袖珍的车厢内,且他还能规规矩矩地坐得笔直,忍不住又是一笑,引来他好奇地注视。
两人一前一后爬到六层,景善掏出钥匙开门,兴冲冲地道:“我的房间在楼上,你就住我楼下那间好了,可以用楼下的浴室,寝具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回头我再买点日用品,让超市的人直接送—“
门开了,她话没说完,两道黑影迅如闪电地疾扑上来!
朗棣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双臂往右横扫,双腿连续蹬出,动作快得像一片残影,景善眨了眨眼的瞬息之间,那两道黑影便被击飞出去!
“嗷~~”
“呜哇~~哇!”
一只猫和一只狗同时仰面朝天地摔到地毯上,猫一骨碌便翻过身,弓起背,浑身深灰色的毛炸开,活像一团长了眼睛的毛球,瞪着朗棣从喉咙里嘶嘶叫唤;那条小奶狗却没有这样的气势,它支愣着四条小短腿在空中徒劳地蹬了半天,我翻,我翻,我就是翻不过来……
就知道是它们。景善叹了口气,从朗棣身后绕出来,他伸出一只胳膊似乎还要拦她,景善摇摇头,干脆牵住他一起走进门。
猫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小碎步后退,气势不减,叫声越来越凄厉,直到朗棣不耐烦地瞪它一眼,猫立即闭嘴,翘着尾巴噔噔噔蹿到二楼,乍看起来倒像是一团毛球违逆了地心引力,倒着滚上了楼梯。
猫走了,被猫抛弃的狗仔还躺在原地契而不舍地翻啊翻,小白肚皮随着使力一鼓一鼓,景善不禁弯腰去摸了摸。
狗仔在她掌心底下可怜巴巴地呜咽着,她好心把它翻过来,笑道:“活该,谁叫你们要偷袭我,三天两头来我这里蹭吃蹭喝,还不给我个好脸。“
那是一只断奶不久的小狗仔,浑身奶油色的短毛,四条小短腿经常打绊,跑起来浑身肉都在抖。景善轻抚狗头,小狗睁大湿漉漉的黑眼睛凝望她,在她掌心里依恋地蹭了蹭。
“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景善站起身,看到朗棣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只小狗,心想教科书上确实说过养宠物有助于治疗心理疾病,或许精神疾病也差不多。她抱起狗仔放到朗棣手中,热心地解释道:“猫和狗都是邻居的,也不知道具体哪家,挺没责任感地放养,三天两头就从阁楼的窗户跑进我家来,可能因为我遇到了会喂它们。“
她转身进厨房,为了喂这两位小祖宗,她还专门网购了进口的猫狼和狗粮,垒在角落里沉甸甸的几只大口袋。
“我给它们起了名字,猫叫李淑芬,狗叫王金贵,李淑芬是他们家做主那个,每次恶作剧都是带头那个,王金贵啥也不懂,是个顶缸的老实头。”
她一边说一边倾斜袋子往食盆里倒,话没说完,背后传来“砰”一声响,急回头看时,狗仔也不见了,只剩下朗棣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前。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朗棣难得肯开金口,用言语而不是眼神回答她的疑问。
“我也饿了。”他嗅着空气中狗粮的香味,满脸无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