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厅退出来的元香心有不忿,想到爹爹才回来,还未及父女之乐,便被长宁公主打岔,又想起李朝然与白彩云的婚事,内心更是烦躁无比。
她往着花园之间的小径随意走去,冬季,小径上的枯草绵延不尽,两侧的松柏倒是常青。
松柏掩映下,一处小亭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小亭不太起眼,春夏在林木茂盛的林子里似乎不怎么看得出来,这会,树木尽都凋零的凋零,残败的残败,亭子自然也就显现出来了。亭中好像有人,她举步而去。
闻得落叶踩碎之声,亭中人忙转身回顾。
竟是白绮凌。
元香走近,“你在这儿作何?”
白绮凌行礼,“听闻,今日平昌王回府,县主一家自当团圆和融,我乃外人,所以只好找个地儿独自寂寞罢了。”
“难得你识相,不过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团圆,却被长宁公主的突然到访而打断。”元香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哦?长宁公主为何突然到访?”
“这我怎么知道?”
“难道县主不好奇吗?”
元香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道,我们能有今日的殊荣全是长宁公主背后的提携,我父亲本就出自长宁府,关系斐然。长宁公主与我父亲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够窥探的。”
白绮凌低头,“是,绮凌僭越了。”
元香也不再追究,无意间看见她所在的桌子上躺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问道,“此物是你的?”
“嗯,香吗?”
元香深呼吸一口,点头,“虽馥郁却不刺鼻,闻起来还很舒适。”
白绮凌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却又很快消匿,“此乃亡母所赠,本是驱邪安神所用,现在却只能睹物思人。”
亡母?
元香苦笑道:“说起来,我的娘亲已逝世八年了。”
白绮凌惊,“县主的娘已经去世了?”
那这个县主府诞生小公子的妇人是谁?
似看出白绮凌的不解,元香淡淡道:“那只是我父亲续弦的,那不是我的生母。”
原来是这样。
白绮凌知道此时的元香必是追忆起了亡母,心思最为柔弱,而也正是她与其构建信任的最好时机。
她问道:“不知县主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记忆中的她总是唤我梦儿,娘亲温柔极了,依稀记忆里,端着鸡汤坐在亭子里一点点的舀给我喝。可惜,母亲在我八岁那年便逝世了,至今再也无人唤我那个记忆深处的名字了。”元香落寞道。
“那么尊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呢?”白绮凌顿了顿佯装捂住嘴,“抱歉,忍不住问了,县主勿怪。”
“其实算来是母亲之死,父亲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在外面瞒着母亲养了外室,外室趁着父亲不在府上来闹,母亲也不会气急攻心。”元香叹息,这件事情也让自己记恨了父亲好久。
那个时候平昌王还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职位权力大不如现在。那个时候的家宅还是一个坐落在一条并不大的巷子里。
巷子口有一颗巨大的榕树,长的高耸挺拔,一到炎炎夏日,树下十分凉快,抬头一望皆是树影婆娑。
那天,一个穿红戴绿的妇人,招摇着白净丰腴的身躯,站在如伞盖的树荫下,正在指挥着仆役把诸多箱笼搬往宅院里面去。
门人嚷嚷着不让进,妇人用涂着鲜艳指甲的手指着门内说道:“老爷说了,今后在这个院子里面由我做主了。”
门人不服:“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妇人不屑笑着拿出一根腰带。只见那根腰带呈朱红色,上面镶嵌了数枚红色宝石,锁扣处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已经磨损陈旧。
“这是……”
就算门人的确不认识这个妇人,可是这个腰带他可是看过数次的啊,那不是老爷日日要佩戴在腰间的吗?
这几日倒是没见着老爷佩戴了,难不成这个妇人是老爷在外面养的人?门人见状也不好自己做主,只好派人通知了院里面的原配夫人周氏。
周氏还怀着五个月身子,被人搀扶着出来,先是瞧见了这个妇人妇人的姣好的容颜,然后再是看见了那根腰带。
身侧的丫鬟大不服:“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堂堂朝廷官员门口叫嚣?”
妇人也不恼笑着行礼:“奴家是正西巷的宾娘。”
“你来是?”周氏问。
“自然是搬来与姐姐同住了。”
“此话何意?”
“不瞒姐姐,其实我啊存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不过老爷没有向你严明罢了,今日我来就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她说完随即把手放在腹部来回摩挲。
众人这才把眼光看向她的肚子。
只见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撑起了裙带,她那鲜艳的五指在腹部停留,“我这肚子里面的可是老爷的种!”
周氏一见此景,一阵头晕目眩,身侧的丫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夫人,您没事吧?”
周氏微微摇头,握住了丫鬟的手。
宾娘见周氏没有反对,对身后的仆役道:“你们赶紧的,把东西搬进去,磨蹭什么!”
周氏一侧的丫鬟心中不忿,堵在府门口,张开手臂,“我看今日谁敢搬进去!”
“你算什么玩意?”宾娘正眼都不想看她。
“你又算哪根葱?你不过是老爷养在外面的女人罢了,外面的女人独自居住,谁知道你肚子里面的种究竟是谁的?别怀了野种就往我们老爷身上泼脏水!”
“好个伶俐丫鬟!你这个嘴真是话多!”宾娘示意一侧的打手,打手上前按住丫鬟作势扬手要打她的巴掌。
周氏一怒:“住手!”
宾娘此次来也不是白瞎,自然是带了诸多打手小厮的,几人上前拦住周氏,几人围着丫鬟拳打脚踢。看着丫鬟替自己被人打伤在地,伤心泪绝。
府里面的仆役都是些老弱自然不敢上前与彪悍的对方相拼,于是周氏眼睁睁看着宾娘带着人闯了进去。
许是周氏软弱,宾娘住进去后很是耀武扬威,因老爷离开府宅要三月才回,所以周氏一再忍让。直到宾娘有心要替代她正室的位置,下了慢性坠胎药在她的饮食里。
隔了几日元香恰好从异地回府,见了宾娘很是奇怪,询问了娘亲才知道是外室入府。
过了几日,慢性坠胎药起了作用,在元香的眼皮子底下,她看着娘亲缓缓跪倒在地,自腿上流下了鲜红的液体……
孩子没了,宾娘矢口否认。
恰好老爷回来之后,她反倒是恶人先告状,说周氏母女侮辱她。元香一怒之下,射箭将其射杀,老爷怒发冲冠,绑了元香要她认错,元香称毫不后悔杀死恶毒妇人。
听着元香说着这里面的曲折,白绮凌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由于我娘身体空虚,没几日便郁郁而终,我父亲这才放了我。”
“那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我父亲后来查明了,虽然他承认了错误,可是娘亲已经离开我们了,而我却不能记恨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自知愧对我们母女,所以他娶了娘亲同宗源的的族妹以续弦。”
“原来是这样。”
俩人正说着话,亭子不远处的花厅里传出人声,平昌王与长宁公主已经走出,不一会公主便扬长离去了。
元香不再理会白绮凌,朝着父亲而去,“父亲,公主跟您说什么了?”
李元嵇语气冷冽:“霜儿,不该问的就别问。”
元香低头,“是,天色不早了,父亲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