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齐桓怎么想,但诏书一出,立赵玉为太子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朝中大臣们再怎么惊讶,此时也回过弯儿来了,朝中的风向顿时一变。
前有宣王的事情在前头,皇后汪氏在叛乱后不久便被广献帝幽于冷宫,后宫诸项事物便交由四妃一同管理,贤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四妃之中贤妃出身最高,父亲乃是镇国大将军李昇,儿子又是立储的唯二人选,整个后宫之中,再没有谁比她更尊崇的了。贤妃不是什么蠢人,她能走到这一步固然有家世背景的助力在里面,但与她自己长袖善舞的手段也分不开。
成王监国那会儿,本应该是她最为得势的时候,但她却出人意料的低调,每日仍是照常和其他三妃处理后宫事物,极少出风头。一方面是不想为儿子惹来闲言碎语,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汪氏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头。
皇帝那个位子谁都想坐,不到最后,什么样的变故都有可能发生,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里,弥漫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血腥与残酷,鹿死谁手,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能揭晓。
那封立太子的诏书一下来,饶是她经历了这些年大风大浪,也是心神巨震。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念叨着,一脸地不可置信。
她几乎脱口而出“这封诏书定是假的!”但她到底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怎么可能是假的?西郊行宫那位可都还活着呢?怎么作假?立诏书的时候朝中的几位肱骨大臣肯定在场,她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会质疑这封诏书的真实性。
那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这会儿,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这封诏书从内阁的拟签到皇帝的御定再到最后的发放,最起码也要两日的时间,这段时间她竟然没有收到丝毫的风声,这说明了什么?要么就是这封诏书草拟得太隐秘,要么就是她和成王安插在那位身边的人已经全都暴露。就目前看来,她更倾向于后者,想到那些暗桩已经全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玉被立为太子,生母安氏自然也被立为皇后,要说贤妃对皇后这个位子没有一点想法那是骗人的,但安氏做了皇后她不甘心有之不满有之,但还不至于因此就心生怨怼,安氏即便是皇后又怎么了?不过是个死人!她还不会糊涂到跟个死人一般见识。
册封太子的大典被定在九月初九,相较于立太子这么大的事,这典礼可以说是相当仓促了,但谁也不知道西郊行宫的那位什么时候咽气,所以这典礼还是越早办越好。
贤妃有些坐立不安,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把到手的泼天富贵拱手让与他人?明明就差那么一步,她就可以成为全天下最尊崇的女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她不甘心!
但现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距离册封大典不过只有四天的时间了,要是再不想办法阻止,她和儿子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脑子里飞速的转着念头,一个近乎大逆不道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如果.....不行,她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冒险了,想到废后汪氏那张枯如槁木的脸,她浑身一个激灵,不行,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但一想到大典的日期,她有些绝望的闭上眼,她哪里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再睁开眼,秀美的眼中已是一片坚定之色,招来身边的贴身的尊等宫女琥珀,从头上取下碧玉攒丝梅花簪递给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琥珀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随后小心地避过其他人,出了华阳宫。
贤妃半倚在香妃榻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阖上了眼帘。
成王这边的情况也不比贤妃那边好到哪儿去,立储的诏书一下来,他第一个反应也是震惊,第二个反应就是一要千方百计阻止册封大典,而后者正巧和贤妃不谋而合。
默默看着手上的那支闪着温润色泽的梅花簪,赵瑜的眼神暗了暗。
齐府。
齐桓捏着手上的那张小小字条,眼波明灭不定。这张字条是文渊阁内一个扫洒的小吏塞给他的,字条上只有几四个字:若危,君房。
将那张字条递到蜡烛上烧掉之后,齐桓的心情有些沉重。君房是徐福的字,赵玉到底想告诉他什么?让他在危险的时候去找徐福?字面上的意思是这样,但具体是什么呢?齐桓皱眉。
几日之后便是立储大典了,赵玉这个时候送这张字条,肯定另有含义。
......
赵玉听完孙德全探听来的消息,嘴边泛起一丝笑意,“鱼儿就要咬钩了。”说不定还能钓出一条大鱼呢!恐怕北边那位现在还不知道吧,朝中已经变天了。
孙德全也难掩激动,他们等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久,总算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了。
“盯紧点,让底下的人别放松,就这几天了,那位可不是宣王那个草包。”赵玉直起身,脸上难得有片刻的放松。
“是。”孙德全心神一凛。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后,赵玉有些发呆,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猜出自己出的谜题。
第二日上朝时,在宫门外寻了个机会和老师徐陵远通完气,这才施施然走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
赵玉如今是太子,主持朝会这种事自然就轮不到成王插手,一时之间,成王的处境颇为尴尬,但他到底是个能屈能伸的,即便是心中不满,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下了朝,回到文渊阁,总算是见到了谢淼之,齐桓心道,怪不得昨天和前天早上不见人影呢,原来是去帮西郊那位拟诏书去了。
谢淼之不用想也知道齐桓在想什么,有些略略得意扫了齐桓一眼,眼中分明在说,小子,你还太嫩。
齐桓被这一眼神中伤,郁郁地回去虐自己的那几个手下去了。
西郊行宫。
广献帝躺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拔步床上,脸色有些异样的潮红。来了西郊行宫不到两个月,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眼神也开始浑浊不清,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纱窗外便是时刻等待传唤的太医院太医,广献帝的身体状况他们十分清楚,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福全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广献帝,目光不自觉的飘远。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广献帝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入宫已有三年,而广献帝那个时候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亲眼见证了他从皇子到太子再到成为后来的广献帝的整个过程,如今他可能又要目睹广献帝的离世。
都说天家无情,他觉得倒也不尽然,最起码对早些年那位小主,这位是确实动过情的,只是后来人没了,主子伤心过一阵,也就想开了。
李福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他想,果然人老了,就喜欢胡思乱想。
一旁的内侍偷眼瞧了瞧李福全,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心中狂跳,忍不住抿了抿嘴,掩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时正好送药的宫女端着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李福全这才回过神来,用银针试了毒确定没问题之后,这才端着药往里走。
那内侍也跟了上去,李福全不敢将广献帝扶起,只是拿了汤匙小心地给广献帝喂药,吃药的时候,广献帝略微清醒了些,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恩恩”声,李福全附耳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只好温声安慰了他几句。广献帝安静下来,口微微张着喝着药。
广献帝喝两口就要停一停,李福全将手上的药碗递给身边的内侍,随后拿了巾帕擦着广献帝嘴边流出来的药汁。
那接了药碗的内侍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捧着药碗的手动了动。李福全擦完药汁,接了药碗接着给广献帝喂药。
那内侍紧张得浑身是汗,亲眼看着那碗药汁见了底,这才在心里舒了口气,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李福全喂完药,见广献帝闭着眼睛,面色平静,这才带着几个内侍退了出去。
轮值的太医两个时辰要给广献帝号一次脉,那太医进去之后,这才发现不对。
那内侍取完冰块回来的时候,见到整个缡苑乱成一团,嘴边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随后趁乱,往约好的地点赶去。
李福全用最快的时间控制住了局面,随后从里到外封锁了消息。随后开始清查人数,发现少了人时,立马派人四处搜寻。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一处偏僻的偏殿里发现了那个内侍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