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领着身后的两个丫头一起,缓缓踏进了落蔷院的厅堂,房中之人皆因她的到来停下了笑语。
沈氏瞧见是她,忙起身迎上来,笑着问道:“乔丫头你怎么来了?父亲不是……”
“爷爷差庞管家来通知说子岚醒了,才允许我来这里瞧瞧的。”夕颜回执着沈氏的手,唇角现出笑来。
屋子里的子遥与三婶苏氏也是一阵愕然。听了她的话后,箫子遥才面中含笑地朝她喊道:“这样看来大嫂也算是熬出了头来,当初回来时给三妹带回这药,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夕颜只始终微笑道:“二妹说得极是,看来这药不仅救了子岚,也叫我得了这暂且的自由。”随即转目朝一旁的苏氏望去。
而那苏氏此时正紧紧盯望着夕颜,表情复杂,半响,才开口笑问道:“这乔丫头还真是福大命大,池林城中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竟还能安然到现在,也着实是不易的。”
夕颜心中明白,苏氏之所以这样说,必定是因知道了苏灵薇将她逼下了悬崖之事,料定她已然死去的,而如今她竟活生生站在眼前,虽像曾经一样对她没有多少好感,却也是多了分畏惧的。
“女人福大命大有如何?大嫂如今没了大哥的陪伴,福在何处?命又朝谁去依?”箫子遥悄然瞥了夕颜一眼,随即拿起手中的帕子半掩着面佯装擦泪。
果然她这句话是见了些效果的,子逸一直都是夕颜心中的痛,如今被这般蓦然提起,是叫她有些沉重的。
原本自己也是失了丈夫的,而如今女儿虽然已经无碍,却仍旧不免有空落之感,沈氏也不禁泪湿了眼睛。
吴氏见如此场景。忙说道:“好了好了,这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这般伤悲了。”随即朝身后的女儿嗔怪道:“你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被母亲这样训斥,箫子遥自然是满心的愤懑,便只留下句:“三妹我也已经去瞧过了,就不再这多呆,回去院子还有自己的事情呢。”语罢,朝沈氏行了行礼便转身离去。
却正在箫子遥踏出房门的时候,险些与迎面匆匆进来的人撞到一起,便站定后一面抬眼去望一面喝道:“哪个没长眼睛的……”话未说完就诧然止住。箫子遥哑然失色,原来那人正是曾与她海誓山盟的男子,叶慕。
进到萧家后。除了第一日去同萧老爷子对于当初离去的事情道歉,叶慕便只每天往落蔷院来,替萧子岚把脉诊断病况后便又匆匆赶回到自己城郊的房屋去,每日也只是依靠旁人慕名求诊为生。如今竟突然在此处同子遥碰面,也着实是令他十分惊愕的。因为毕竟这是他与子遥分手那夜离开后第一次见着彼此。
苏氏见子遥赌气离去,便朝一桌之隔的沈氏无奈一笑,道:“都是我们太惯着她,养得她是这般娇纵的小姐脾气,若她有你家子岚一半的省心便好了。瞧着她这个样子,都不知将来哪家的公子会娶她?”
“想来子遥也是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若是遇着合适的,我会替三嫂多多留意。”本是不该总在旁人面前这般悲悲戚戚的模样,若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便能够理解,若是存着些私心的,口中虽也安慰,却心中暗笑其煽情。于是,沈氏勉强收起伤痛之事。回以一笑。
听到身后母亲与婶婶的话,子遥知迎面之人也是听得真真切切地。又想到两人此时的尴尬场面,便紧蹙着眉,不言一字地从叶慕身旁过了去。
叶慕原本是以为她会同自己轻声些问候的话,可竟是连一个笑容没有,便心中骤然失落,待听到沈氏的喊声才重新进到厅堂中来。
“叶郎中!岚儿醒了。”沈氏兴高采烈地朝他说着,而后望向一旁的夕颜,笑容不减道:“是用了乔丫头那药才醒了来的。”
“是吗?”叶慕这才欢喜地笑了起来,朝夕颜望去,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更是急不可待地往子岚房中奔去。
夕颜也是一心想去瞧瞧子岚,目光一直随着叶慕转过了里边下人为他卷起的帘子。
“乔丫头不也是要来望望岚儿的吗?快些去吧!我这里还有着客人,待会儿再去寻你们。”沈氏看出了夕颜的心思。
“哎!”夕颜欣然应道,又朝一旁的苏氏福了福,便也往子岚卧房奔去。
之前吴氏是瞧见了子遥与叶幕在房门处碰面的场景,也是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待叶幕被苏氏唤到跟前来时,她便只是垂目饮着杯中的茶,并不去朝叶幕望上一眼,如今他与夕颜进到子岚卧房中去,才转目一想,摆了摆手将房中候在一旁的花素与花蝶打发出了屋子,悄然朝一旁的沈氏笑道:“这叶幕对子岚还真是上心,不光是一路陪同你们回来这都城,更是每日准时来诊望,莫不是两人之间早生了情愫?若是如此,你这做母亲的得早些为两个孩子做些打算才是。”
“孩子自有孩子的选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会轻易干涉,且也干涉不了。”沈氏对自己女儿的心思是最清楚不过的,因为裴申,子岚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苏氏哼然一笑:“莫不是岚丫头还惦记着那个乌兰国的皇子?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三王爷手中的把柄,是个阶下囚。”
沈氏笑了笑,并没再多说些什么。
这边夕颜随着叶慕一起匆忙进了子岚的房间,一踏进屋子便听到春儿略带哭腔地恳求声:“三小姐!您倒是将药给服下,都这么些日子了,您终于醒了来,可不能因为心中那些个不值得的事情又垮下去。”
“将我救醒做什么?为何不让我就那样去了?也免得醒过来还要继续面对这撕心裂肺的苦痛。”子岚苦涩的声音嘶哑地下人,语气也是越弱了下去:“你们根本不明白……不明白我心中的苦。”
叶慕见她的情绪如此不稳定,便同夕颜一起缓缓到了跟前,只站在一旁,任由她一人发泄,之后才开口道:“子岚!你向来都是个懂事的孩子,若为了一个情字如此自残,又可想过你的母亲,你的母亲该怎样过活?她已经没了丈夫,不能再没有唯一的女儿。”
子岚蒙着头捶打着床榻的声音因了他的话戛然而止,叶慕见此,忙轻轻替她将被子掀开,露出那一张憔悴而满是泪痕的面庞,试图叫她冷静下来,又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她的腕上为她把脉,继续道:“想想你母亲一直以来在萧家所过的生活,哪一日不是小心翼翼?若是没了你来依靠,萧家可还能容得下她,她又将何去何从?”
“母亲……父亲……”子岚已然平复下来,安静地如同睡着般靠在枕上,只密密的睫毛下,不停地涌出泪水来,一滴接着一滴,垂在叶慕的手背上。
叶慕瞧得心疼,从身后的春儿手中接过帕子来为她拭泪,安慰道:“你是这十多年来都过得太平坦,从未经历过什么波折,所以才这么受不了生活的打击。”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在同她说,又似在同自己说一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执意握着反倒会让它挣扎得更狠,倒不如将手一扬,闭眼挥去,也免得见着时伤悲。待再想起它的时候,即使会隐隐作痛,也不枉是一种美好的回顾,这样的人生才完整。”
子岚听了,只怔怔地沉默,也不知她是听得明白,还是依旧执迷。
夕颜知道叶慕是因方才突然见着子遥而心生伤悲起来,便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看这个样子,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你每日也要替别人诊治,今儿看起来却像是十分累的,既然见着子岚已经醒了来,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如今爷爷不再将我禁足,今儿我陪着她就好。”
毕竟自己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而他也不过是突然见了子遥才这样方寸大乱起来,叶慕振了振精神,勉强一笑道:“我没事!子岚的脉象十分稳定,看来果然是师傅那药起了效果,这十来日心惊胆颤地等待没有白费,好在终是醒了来,我去开些药来给她调理调理,既然你今儿要陪着她,那我就早些回去好了。”语罢,便抚了抚子岚的头,由着春儿的陪同,到隔壁书房中开药方去了。
夕颜又叫房中的其他丫鬟也离开了屋子,这才轻声唤了唤子岚。
萧子岚转目朝她望来,似终清醒了过来一般,依到她的肩上,声音沉重道:“嫂嫂!我果真是输了,输得一无所有。”
“又瞎说了,怎就一无所有了,你还有母亲,还有嫂嫂在身边呢!”夕颜将她的头往自己怀中靠近些,如同抱着一个满是伤痕的孩子,正如四婶第一次与自己畅聊时说得那样,子岚是需要遭遇些挫折来成长的,只是这挫折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来说,确也太艰难了些。望着默默垂泪的子岚,夕颜仿佛看到了痛失昭轩又嫁入萧府时无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