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盏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院子,见映寒正恭敬地等在院门外,不由心下更加绝望。
盯着映寒看了两眼,李墨盏一言不发的抬起脚步继续前行。
身后,映寒见夫人挺直的背影全不同往日懒散随意,虽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却莫名有些愧疚,然一仆不侍二主,自己别无选择。当下手扶了扶腰间的剑,大步跟了上去。
察觉到映寒跟了上来,李墨盏毫不意外,恐怕只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映寒的监视中,独孤羿才会心安。
方才那番话,压根骗不了独孤羿。说白了,独孤羿对自己根本是毫无信任,方才自己顶多只是撇清了都督府内奸的嫌疑。
而自己与独孤羿之间那层保护膜却是彻底撕开了,日后他不会在自己面前装温情,自己也不必在他面前装贤淑……
正想着,对面却迎来两个人,定睛一看,似乎是独孤羿的一个小妾和她的丫鬟,李墨盏只好停下脚步,等着她上前。
方薇本满心欢悦地往书房去,没想到却遇上夫人,忙加快脚步上前去行礼;“妾方氏给夫人请安。”
“起来吧。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儿啊?”
李墨盏看着眼前的方氏,生的是楚楚可怜,今夜这妆扮也是娇媚异常,身上披的梨花披风以银线绣制,看着栩栩如生,在这夜色中更是添了几分魅惑。
这样的美人儿之前自己见的时候竟没发觉,看来上次她见自己这个主母时很是费了些心思遮掩,李墨盏心道。
“回夫人,是将军传了妾身去书房。”方薇低头恭敬答道。
李墨盏恍悟,原来独孤羿并不是全然忙于公务,即便是在书房也能召美妾相伴,自己却傻乎乎地跑去‘关心’他,结果敌情倒是刺探到了,自己的小命却不知道能留到什么时候。
“那你快去吧,莫要让将军等急了。”李墨盏挥挥手让方薇过去。
方薇应了声行了礼,这才抬起头与夫人错身而过。
这一个错身后李墨盏却恍惚了,就在刚才方氏抬头那一瞬间,李墨盏敏锐地从方氏眼中捕捉到了几分骄傲,骄傲中还夹杂着不屑和轻讽。
她一个小妾哪儿来的骄傲?哪儿来的胆气对主母不屑和轻讽?难道就因为独孤羿召了她书房相伴?
可她既然都知道遮掩美貌见主母,又怎会为了这么件区区小事得意骄傲?
看来这个小妾也是个不简单的,李墨盏想到此,忙加快脚步回了正院,谴下映寒,召来雨柳,细问她关于方氏的消息。
总结了下雨柳所说的八卦,李墨盏才知道原来方氏竟是独孤羿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还是独孤羿手下一员猛将的义妹,在府中地位与其他两名婢生妾全然不同。
而且,在自己嫁进来之前,方氏在三个小妾中几乎独占恩宠。甚至于还有传言方氏竟对独孤羿有过救命之恩。
方氏这样的条件,美貌身份俱全,不仅有恩于独孤羿,还独占独孤羿的恩宠,又怎么会甘愿为妾?
对于自己这个半途冒出来的将军夫人,方氏该是心怀愤恨才对,怎么会是骄傲甚至不屑?
除非,有人给了她承诺,承诺她会将她扶正,承诺功成时会封她为后。那么,自己这个将军夫人落在她眼中,不正是一场笑话?
自己不过是用来成事的棋子,她却是被暗中保护只待功成封后的真爱!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也难怪她会骄傲,会不屑,会讽视自己!
然而,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如果方薇会在功成后被扶正封后,那么自己这个现任正室夫人,岂不是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在功成前被抹杀。
李墨盏只觉一阵胆寒。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第二日,李墨盏早早地起床梳洗,却迟迟不肯传早膳,只坐在正座上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墨盏大发脾气,命人去将方氏带来。根据规矩,妾室侍寝第二天,须得到主母跟前服侍。方氏却迟迟不来,显是将自己这个主母不放在眼中。
方薇昨夜服侍到深夜,凌晨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歇息到两个时辰,便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给拉扯起来,衣衫不整地给带到了李墨盏面前跪下。
李墨盏俯视着下方衣衫不整的方氏,却见她没有丝毫紧张,反是从容地理了理衣衫,朝自己拜了三拜道:
“妾方氏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有何急事要寻妾身?”
“也没什么事。”李墨盏端起茶,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方斜了斜眼慵懒道:“只是提醒你要记好规矩罢了。”
方薇这才意识到李墨盏所说的规矩,以为李墨盏是嫉妒自己昨夜侍寝才拿规矩压自己,而自己也着实忘了这规矩,当下也不辩解,福身道:“多谢夫人提醒,妾身记住了,日后再不敢犯了。还请夫人见谅!”
“既然你这么诚心悔改,本夫人也不好责罚你。”李墨盏顿了顿,又道:“那便发卖出去吧。”
一语惊得方薇全无顾忌地抬头直视李墨盏,却见上首端坐的夫人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方薇只好分辨道:“回夫人,妾身是良妾,并无卖身契。”
“没有卖身契?”李墨盏故作惊讶,放下茶盏,道:“没有卖身契怎可入府为妾?想必是当时府中没有主母主持中馈,这才漏掉了。也罢,正好趁现在补上一张,也好将你发卖出去。”
方薇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墨盏,心道:夫人这是疯了吧!自己不过是侍寝一夜,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胡编乱造要将自己卖出去,就不怕将军责怪吗?
方薇忙冲身后丫鬟比了个手势,让丫鬟赶紧去给将军报信。
李墨盏看着方薇的丫鬟偷偷摸出去,却并没做声,只让雨柳拟好卖身契,拿去给方薇按手印。
方薇自是不肯按,出声讥讽道;“夫人这是嫉妒妾身得了将军宠爱吗?可即便是夫人卖了妾身,将军也未必会喜欢夫人的。”
“那又如何?只要把你这个狐狸精从将军身边送走,我就心满意足了。”李墨盏懒懒道。
“那夫人就不怕将军知道了会责怪你吗?何况,将军一定会再把我接回来的,届时,夫人您又如何自处呢?”方薇接着问道,力图多拖延些时间。
“是吗?若是我把你送到青楼妓院去,你说将军还会把你接回来吗?”李墨盏语气淡然道。
“你……”方薇气结,花容失色道:“不,你不敢的。将军的怒火你承担不起的。”
“哦?我怎么不觉得?我怎么说也是都督府千金,将军的正室夫人,你说将军能对我怎么样呢?”
李墨盏反问道,问完直视着方薇,看她作何反应。
方薇面上现过一丝得意,很快掩藏起来,哀求道:“是妾身胡说八道,将军不会对夫人如何,却也可能会因此厌恶夫人过于恶毒,夫人,您就饶了妾身吧。妾身日后再也不敢对夫人不敬了。”
那一丝得意让李墨盏或多或少明白了独孤羿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当下也不多说,挥挥手让众仆妇押着方薇按手印。
方薇见李墨盏蛮不讲理,只好拼力反抗挣扎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门外独孤羿大步走进来,声如洪钟,见李墨盏端坐上首也不起身行礼,而地上一群仆妇强按着方氏,大皱眉头道。
“没什么,就是让方氏签个卖身契罢了。”李墨盏不以为意道。
“将军,夫人她要把妾身卖到妓院去,求将军救救妾身。”方薇挣开众仆妇扑到独孤羿怀里,梨花带雨道。
“胡闹!”独孤羿一声呵斥,抱着方薇,瞪着李墨盏道:“方氏有何过错,你要强卖她到妓院?”
“将军误会了,只是戏言一句,没想到方妹妹竟当真了,吓到方妹妹,都是我的过错。”李墨盏声音轻柔道。
独孤羿盯着李墨盏看了半晌,才道:“既然是误会,那便散了吧。”说罢,准备带着方薇离开。
“将军别急着走啊,方妹妹的卖身契还没签呢!”李墨盏轻声唤道。
“什么卖身契?方氏是良妾。”独孤羿瞪着李墨盏。
“良妾也是妾,没有卖身契如何能算作妾?这个规矩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李墨盏看了看独孤羿的神色,又望着方氏道:“方妹妹,不过是签个卖身契罢了,你深得将军宠爱,我也不会拿着卖身契转手卖了你。等日后你生了孩子,再请将军抬你做侧夫人,到时卖身契自然也就作废了,你说是不是?”
方氏听此,迟疑了下,还是默不作声趴在独孤羿怀里瑟瑟发抖。
“既然如此,本将军现在就抬方氏为侧夫人,这卖身契也不必签了。”独孤羿松开方薇,凝视李墨盏,却见这女人瞬间笑的极为灿烂。
“还是将军有办法,那就恭喜方妹妹荣升侧夫人了。”李墨盏笑面盈盈道:“今日之事,我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方妹妹多多谅解才是。”
方薇忙福身道:“都是妾身不守规矩,不关夫人的事。”说罢,抬头望了望将军。
独孤羿冲方薇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说罢,又挥退众仆妇丫鬟。
众人散尽后,独孤羿三两步走近李墨盏,逼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将军莫非是健忘?”李墨盏歪过头,冷笑一声反问道:“刚刚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你以为本将军会信你那些鬼话?”独孤羿眯了眯眼。
李墨盏抬眼脉脉了看着独孤羿,好一会儿才语气悲惋道:“妾身只是向看一看将军有多宠爱方氏。”
“结果呢?”
“结果,将军对她的维护和宠爱却出乎妾身的意料。”李墨盏沮丧地垂下头,接着打起精神道:“将军且放心吧,妾身日后绝不敢欺负将军的心头肉的。”
独孤羿听此,沉默片刻,伸手抬起李墨盏的下巴,看着李墨盏的眼睛,沉声道;“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不会亏待我?是准备留我一个全尸吗?李墨盏心中一阵冷笑,却也更加激起了心里强烈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