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李墨盏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经太医秘密诊断怀孕已经三个月了。而大婚至今才一个多月,李墨盏只好穿一些宽大的衣服以作遮掩。
这一个月里,李墨盏翻阅了一些时报,终于对外间的时局有些了解。
宣朝现任皇帝宣化帝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终日只会吃喝玩乐,至今近四十岁却连后嗣都没有一个。
朝中大权被大臣们架空,文官以柳丞相为首,门生遍天下。兵权则被三方瓜分,其中独孤羿独占鳌头、掌控八十万兵马,余下李都督五十万,康王三十万。
如今将军府与都督府联手,几乎稳操胜算。
除非都督府倒向康王,但这种可能性几为零。因为康王作为宣化帝的皇叔,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的。而自己那个便宜父亲李都督,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利人害己的事情?
都督府只有追随独孤羿,强强联手才能改朝换代,至于新的朝代姓什么,便要看双方谁的计谋更高人一等了。
这样看来,也难怪自己会成为都督府和将军府共同的棋子了,难怪两方都不相信自己!
那么,到了关键时刻,双方只怕都会弃自己于不顾,甚至要杀了自己以全大计。
想明白这些后,李墨盏越发觉得自己前景堪忧,然而自己却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想要寻求帮助也不知从何寻起,只能悄悄避着众人收拾了一个救急包袱,内有干粮碎银等物,甚至还私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
近来,独孤羿时常早出晚归,而将军府也很平静,众人都安安分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连方氏都整日称病待在她自己的若薇院中。
李墨盏却在这平静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仿佛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这夜,李墨盏刚要入眠,却突地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号角声传来,心下一惊,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抓起床下的救急包袱便想逃,转念一想,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逃出府只会更不安全,更何况,门外映寒还监视着自己,自己能逃到哪儿去?
当下穿好衣裳,将匕首藏在袖中,推门而出,来到正堂内安稳坐下。
不一会儿,雨柳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急道:“夫人,不好了,外面好像有很多兵马。”
“慌什么?将军府铜墙铁壁,没有人会攻进来的,咱们且安稳等着吧。”李墨盏轻斥道。
“哦。”雨柳挠了挠头站在一旁。
另一边紧跟李墨盏的映寒听此嘴唇微张了张,终还是没说什么。
李墨盏见此开口问道:“映寒,你说你的主子今晚会成事吗?”
“当然会。”映寒脱口而出后方才意识过来,当下不多说话,只沉默地守在旁边。
李墨盏唇角微勾了勾,并不在意,只耐心地端坐等候。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李墨盏彷佛听到将军府大门处传来打杀声,当下用右手攥紧袖中匕首。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抚了抚肚子,道:“等了这么长时间,连我这肚中孩儿都知道饿了。映寒,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拿过来吧。”
说罢,眼睛直直盯着映寒,直到映寒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是。”映寒看了看夫人左手抚摸的肚子,终究还是应声离开。
看着映寒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墨盏刚要另寻借口打发雨柳,却听雨柳沉声道:“夫人,您想去哪便去吧。奴婢去帮你拦住映寒。”
李墨盏惊讶地看着雨柳不同往日嬉笑般的严肃神情,还有方才落入耳中的异样声音,这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看清过雨柳的真面目。
未等李墨盏应声,雨柳已然转身飞速地跟随映寒而去。
听着外间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打杀声,李墨盏忙放下所有思绪,起身往外奔去,一路奔向方氏所在的若薇院。
因为不管攻进将军府的是什么人,都一定是想要抓住将军府的把柄,有谁比自己这个都督府千金兼将军府夫人更适合做人质?
独孤羿心狠手辣,不顾自己这个妻子甚至自己腹中孩儿的性命,却会怜惜他那爱妾方氏的命,此时此刻,也许将军府内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方氏所在的若薇院。
进了若薇院,直奔方氏所住厢房,只见梳妆台前丫鬟正给方氏梳着发髻,那发髻隐约竟似九凤髻。
李墨盏心下冷笑,这还没成事就梳起皇后的专属发髻了,果然是心急难耐啊!
李墨盏走上前去,轻笑道:“方妹妹好雅兴,这外面兵荒马乱的,竟还有兴致梳头!”
“夫人的兴致也不错,还有闲心来妾身这里。”方薇挥下梳头丫鬟,也不起身行礼,只转过头声音轻柔道。
李墨盏笑了笑,几步来到方薇身后,看着镜中娇艳如花的方薇,看着她连眼角都含着笑意,突地将手中匕首对准方薇的脖子,这才轻声道:“不来你这里,怎么能看到你这张貌美如花的脸呢?”说着用匕首挑了挑方薇的脸。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方薇失声惊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跟你借个保命符罢了。”李墨盏慢悠悠道。
“保命符?”方薇疑惑道。
“没错。别告诉我,独孤羿没有留下暗卫保护你。”李墨盏语气悠然道。
“你,你怎么知道?”
“少说废话,现在外边的人都快攻进来了,还不叫你的暗卫出来。”李墨盏沉声道。
方薇沉吟了下,感受着脖间的匕首,终还是开口道:“出来吧。”
一声令下,一共十八名暗卫相继出现在门外。
“让他们守住这个屋子,不许任何人进来。”李墨盏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方薇只好照着李墨盏的话吩咐了一遍,众暗卫也只得照做。
就在李墨盏用匕首挟持方薇时,正院被攻破了。好不容易摆脱雨柳的映寒回到正院,眼见院中血流满地,心下一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方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我亲自动手。”
说罢,映寒手执长剑进到院中,却没见到一个敌兵,又冲到正屋,搜寻许久却不见夫人的尸体。
这时,雨柳跟了进来,见此讥笑道:“你以为夫人会坐以待毙吗?”
“你知道夫人去了哪里?”映寒沉声问道。
“夫人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了。”雨柳手执软鞭笑道。
“若薇院。”
映寒忙来到若薇院,却见院外倒了一地敌兵,且都是一剑封喉,这是将军府暗卫的招式。
进到院内,果见十数名暗卫站在院中,似乎都守着东厢房?
映寒走上前去,只见东厢房大门敞开,里面夫人竟正手执匕首抵着方侧夫人的脖子。
“这是怎么回事?”映寒冲一名暗卫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夫人想拿侧夫人当保命符吧。”暗卫摇了摇头,又疑惑问道:“夫人不是由你保护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挟持侧夫人呢?”
映寒听此不知作何回答,只好看向厢房内,却见夫人也正望着自己,以一种了然的眼神。
是了,夫人定是早就知道了。
将军曾命自己趁乱杀了夫人,造成夫人死在乱军中的假象。如今看来,任务却是不可能完成了。
映寒收起手中的剑,心道:也罢,大不了以命谢罪。
正在这时,天上绽放开七彩灿烂的烟花。映寒忙跃到屋顶,看清烟花是从皇宫方向传来,当下欢喜地跳了下来,冲屋内拱手道:“夫人,大事已成,奴婢愿护送夫人入宫。”
宫内,太和殿,独孤羿与李都督双方对峙,许久后,李都督方跪下恭敬道:“臣恭请新皇登基。”
李都督本以为可以让独孤羿与康王两败俱伤,没想到康王的兵马竟如此不堪一击。坐收渔利的计划泡了汤,而他的兵马无论从实力还是数量上都差了独孤羿一大截。这才不得不拥立独孤羿为皇帝。
尽管心里再不服气,李都督这一跪还是跪的实打实的。
独孤羿披着战袍,一步步踏上九龙阶,坐上那梦寐以求的龙椅。
再看向下方跪着的李都督,独孤羿突然觉得这刚刚还在与自己对峙的老狐狸此刻看起来却渺小无比,再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自己已经是一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而这老狐狸从此以后却只能匍匐在地跪拜自己。
自己从此将坐拥天下、指点江山,而这老东西若识趣的话,自己还可以大发慈悲地留他一命。
正沉醉于终于坐上龙椅的兴奋中,独孤羿却突地被一声惊醒。
“皇上,既然大事已成,您是不是该封妾身为后了?”
独孤羿定睛一看,竟是她!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难道映寒背叛了自己?再一看,这女人竟拿匕首挟持着方薇。而两人身后映寒正举着剑跪倒在地请罪。原来如此!
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自己的爱妾,还敢逼自己封她为后!
独孤羿勃然大怒,自己已经是一国之君,岂可受一小女子要挟?
当下大声呵斥道:“李墨盏,你放肆!朕是皇帝,朕想封谁为后就封谁为后。你德行不足,嫉妒成性,有何资格为后?”
李墨盏转了转手中的匕首,方辩解道:“皇上想要指责妾身也得拿出根据来。妾身自问成婚以来一直都是贤良淑德。如今妾身身怀有孕,于子嗣上有功;从乱军中救出皇上您的爱妾,可谓贤惠;皇上您如此污蔑妾身,妾身却依旧笑面相迎,可谓淑德。如此种种,不知皇上还有何理由不封妾身为后?”
独孤羿听着这女人理所当然的胡掰乱扯,直想一巴掌将她拍晕,以免她在众将士面前丢自己的人。
这时,跪着的李都督重燃雄雄野心,心下偷笑不已,面上却悲痛欲绝道:“皇上,不知臣的女儿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您不想封她为后?臣的女儿在家一直是勤学女德女训,怎么会有皇上您说的德行不足、嫉妒成性呢?皇上定是误会了啊!更何况,臣的女儿现在还怀有龙嗣,皇上初登基,当知皇嗣乃立国之本啊!皇上若不立臣的女儿为后,让她今后如何自处,让她腹里的龙嗣如何自处,让老臣如何自处啊?”
听完李都督明为哀求实为威胁的一番话,独孤羿头都大了,心下咒骂不已,但想想李都督的那五十万兵马,心里再有多少不甘心,也只能咬咬牙吞下去。
于是,独孤羿下达了登基后第一道圣旨,也是最郁闷的一道圣旨:
“今有李氏贤良淑德虽俱无、知书达理尚不通,然朕念其身怀龙嗣,故破例立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