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
终于到了大婚的日子,早早的皇宫之中就一片喜庆,宫中人来来往往,最为热闹的当属永寿宫。
熹贵妃现下正坐在永寿宫正殿中等着弘历,兰若道:“娘娘,皇上来了。”听到此话她忙起身,见他进门便款款走到他跟前,“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谢皇上。”说着雍正就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你这个做额娘的想是高兴极了吧。”雍正笑了笑。
“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了,皇上不也是吗?”笑意在眼中久久不散。
“是啊。”雍正露出了开怀的笑。
“给皇阿玛,额娘请安。”堂下弘历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跪着。
“来了,起来吧。”雍正又恢复了严肃的语气,“娶了亲就成年了,莫再让你额娘替你操心了。”
“儿臣明白。”
“去吧。”
“是。”
刚出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迎亲的侍卫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场面,见此场面弘历会心一笑,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国泰民安”吧。而随从去迎亲的弘昼此刻却愁眉苦脸,弘历脸上的每一抹笑对他来说都是讽刺,他每高兴一分他就心痛一分。
此刻富察府早已派人在外等候,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门外,显示着这场婚礼的隆重。
房中宫中派来的嬷嬷正在替仪卿更衣,正红色配在她身上从端庄中透出一股柔美之态,“福晋,这上皇后娘娘特意叫人缝制的,都是用的上好的针线布匹,就连这绣娘都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一位嬷嬷道。
“皇后娘娘有心了。”仪卿端庄的笑道。
“四福晋,这就要嫁人了,可就不能唤皇后为娘娘了,改叫皇额娘了。”嬷嬷好脾气的纠正道。
“倒是仪卿疏忽大意了,多谢嬷嬷提醒。”仪卿尴尬的笑了笑。
“来。”嬷嬷牵着她的手来到梳妆台前坐下,另一位嬷嬷便拿起玉梳替她梳头。
“这女子出嫁梳头要请福全之人,为您梳头的这位嬷嬷是皇后亲自挑的。”
仪卿点了点头,梳头的嬷嬷轻声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福晋大喜。”
“借嬷嬷吉言。”
“如意锁呢?”嬷嬷将手伸到一边,不一会另一位嬷嬷便将如意锁送到她手上,便替她带上,“好了。”
“待会儿,外头人来禀报方可出去。”
仪卿点点头,“墨兰,给嬷嬷们上谢茶点吧。”
“是。”
换装梳洗告一段落,仪卿低下了头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摊在手心上微微一笑,将它握紧贴在胸口处。
“该走了,福晋。”说着两位嬷嬷便将她扶起,仪卿将玉佩戴好随她们起身。刚到门口仪卿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满眼的不舍,“福晋,您现在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至于这儿,想是您也没机会再回来了,走吧。”嬷嬷宽慰道。
纵然心中再多不舍,如今也要舍得,便点了点头,“嬷嬷,带路吧。”
当她初进宫时一切就已注定,如今她穿上嫁衣嫁入皇室之时,就已注定这一生有太多的情非得已,这一生,这条路,她没的选,心中千斤重,即使是嫁与“一心人”如今也笑不出来了。
大厅上李荣宝和夫人正坐,身旁立侍女官,手中拿着红喜帕。
仪卿走到跟前跪下,“女儿拜别阿玛,额娘。”说着就磕了个头,“愿阿玛,额娘福寿安康。”
二老点了点头,夫人掩面涕泣,女官走到李荣宝跟前,荣宝接过喜帕轻轻盖在仪卿的头上,这嫁衣以披,喜帕一盖再多的苦再多的愁也要一人承受,仪卿被女官扶起向外走去,还未跨出大厅,她便轻轻掀起喜帕转身看去,泪水早已滑下,荣宝低头冲她挥了挥手,女官便替她将喜帕放下,继续向外走走到门口之时弘昼就站在那,女官朝他服了服身,继续走,弘昼看着身着红嫁衣的她内心百感交集,暗暗攥紧了手。
门外辇轿已然备好,女官将一柄金质如意和一个苹果放入她手中,扶他上轿,道:“起舆。”富察氏一族全数出来送行。辇轿中的仪卿紧紧握住这两样东西,原本该高兴的她,却是在笑不出来,轿外的弘历时不时向后看嘴角上扬。
到了紫禁城,众人皆下马随舆步行而入,到了乾西二所,女官道:“落舆。”辇轿便落了下来,仪卿就被扶了出来,交出了金质如意和苹果,嬷嬷又递给她一个金宝瓶,她接过随嬷嬷向前走,跨过了马鞍和火盆,却不能踩着门槛进,否则要犯大忌。
内室之中只有嬷嬷和她,仪卿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喜帕下,她双眼紧闭,手紧紧的攥着喜服,丝毫不敢松。
“嘎吱”门开了,嫕珧缓缓睁开双眼,吐了口气,弘历便站在了她的面前,这样的场景一直是弘历所期盼的,小时长在圣祖爷身边总会听到圣祖爷提到赫舍里皇后,初见她时被她的琴声所吸引,再见她时她正陪着额娘放风筝,脸上的笑是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无忧。想着嬷嬷就递给他一杆称,寓意“称心如意”,弘历轻轻挑开喜帕,就见仪卿抬眼看着他,少时,低了下去。
“该合卺了。”说着便将仪卿扶起,所谓“合卺”本用匏(葫芦)一剖为二,以七将两器(瓢)之柄相连,以之盛酒,夫妇共饮,表示从此成为一体,取意大吉利意。
弘历立于东,仪卿立于西对面行二拜礼,行礼过后嬷嬷端来交杯酒递与二人,二人接过挽手相饮而尽。
嬷嬷接过酒杯,扶仪卿坐下,从床上抓下一把花生,递给弘历,弘历拿起一个就送进了嘴里,“生的!”
转而接过一碟生饽饽,用筷子夹起一只送到仪卿嘴边,仪卿轻咬一口,随即吐了出来,轻声道:“生的!”
一切程序都走好了,“奴婢告退。”
“去吧。”只听见门一开一关的声音,转眼房里就只剩他二人了。
“怎么,不是很开心?”
“只是有些许的累了。”仪卿走向梳妆台,落座,将头上的饰物尽数取下,一把秀发便如瀑般直下。
弘历从背后静静地抱住她,“不开心因为担心?”
“不是,四爷误会了?”
“四爷?”弘历将她的身体轻轻转过来面对他,“你是妻,我是夫,你唤我四爷?那日的交心还是没让你安心。”弘历微微叹了口气,皱了皱眉。
仪卿将头到在他的怀中,慢慢闭上双眼,“不是,而是不知道如何去做,四郎,我好乱。”她低低地说道,好疲倦。
“占得妻星最贤最能,又如何不知该怎么做?”弘历抚着她的秀发,“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任何的事都由我一个人来抗。”仪卿微微点头,将整个身子蜷在弘历的怀中。
婚房中二人互露心声而司棋处却格外冷清,此刻就连来笑话她的人都没有,是啊,只比丫鬟位分高一点的庶福晋怎会有人放在眼中?现在庶福晋只有她一人,日后的格格,庶福晋不知有多少,谁会在意?
“庶福晋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香桃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司棋明白,所谓的“明日还要早起”只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其实是“明日还要给四爷,福晋请安”,香桃怕司棋胡思乱想,尤其是“福晋”二字,想到这儿,她微微一笑,还是她贴心,为她着想,“好。”便将手递给香桃,刚起身,司棋似乎想到了什么,“小翠呢?”
“她说身子不爽。”
“身子不爽?没事吧。”
“没事。”香桃宽慰道。
“她这几日总是避着我,莫不是前些日子下手重了些?”司棋眉头皱了皱。
“放心吧,她到底是年轻了些,刚入宫就到这儿了,碰上这么好的主子,什么委屈都没受过,也该让她吃吃苦头的。”
司棋略有所思的点点头。
次日清晨,仪卿早早得起了身,坐在书案旁看书,不由得又想起了《长干行》,轻声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听到声响,仪卿回头看见弘历已经起身,便起身到他的身边,拿过衣裳,细细的帮他穿上,而弘历却一直抚着她的秀发,
“四爷还想帮我梳头发?”仪卿巧笑道。
“未尝不可啊。”说着就拉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拿起玉梳轻轻地掠过她的秀发,极为轻细,“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便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四爷,福晋改用早膳了。”紫菀一进门就见此一幕,忙低了头,退了一步。
弘历拉着仪卿走到餐桌旁,坐下替她盛稀饭夹菜,“没想到,四爷到也会伺候人啊。”仪卿笑着说道。
弘历怔了一会,“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白送你还冷嘲热讽。”他嗔怪了一句。
“只是……”
“福晋,四爷听说下了旨,这一直到大婚前夜都还在书房内。”紫菀道。
“如此用功,都看了些什么?”
“《孙子兵法》、《贞观政要》。”弘历答道。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四郎如何理解啊?”仪卿歪着头看着他。
“你觉得呢,总之,我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你是不得已的。”
景仁宫
雍正和皇后正坐在正殿上堂,左侧坐着熹贵妃,宁妃,右侧坐着裕妃,谦嫔。
雍正扫了一眼,缓缓开口道:“齐妃呢?”
“病了,床都下不了。”皇后一脸的担忧。
“唉。”雍正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难为她了。”
“是啊,儿子在跟前却见不着,哪像熹贵妃儿子都大婚了。”她的意思在座的都明白,只是不道破罢了,座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咳。”雍正清了清嗓子,指着裕妃,“弘昼如何了,可有好的人选?”
“皇上,四阿哥和四福晋来了。”说着二人就进来了。
气氛的诡异二人都觉察到了,上前道:“儿臣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说完二人开始行礼弘历居左前方,仪卿居右后方,弘历行三跪九拜礼,仪卿行六肃三跪三拜礼。行完礼后又到熹贵妃面前,“给额娘请安,额娘金安。”说完弘历行二跪六拜礼,仪卿行四肃二跪二拜礼。行完礼,二人起。
“成了婚就成年了,日后别再让你额娘替你操心了。”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的动容,被皇后捕捉到了,微微一笑。
“儿臣知道了。”
“好了,朕养心殿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向外走。
“恭送皇上。”
待雍正走后皇后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本宫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臣妾(儿臣)告退。”
景仁宫外
弘历和仪卿挽着熹贵妃说说笑笑的跨出宫门。
“给熹娘娘请安。”出门便见弘昼,仪卿朝他欠了欠身,他的眼睛就落在了她身上出了神。此刻的裕妃也出来了见此一幕,一把拉过弘昼。
“给裕娘娘请安。”弘历、仪卿齐声道。
“实在不敢。”裕妃此话一出,仪卿面露诧异侧头看向弘历,裕妃冷笑,“起来吧。”
“额娘。”弘昼扯了扯她的衣角。
“姐姐,这景仁宫门口虽大,您要是堵在这儿只怕妹妹我就出不去了。”宁妃讽笑道。
裕妃极不情愿的让开了,宁妃跨门而出,站在弘昼身边,“四阿哥大婚了,想必五阿哥也快了吧。”
“谢宁娘娘关心,想必,想必是快了。”弘昼行礼低着头却瞟向嫕珧,宁妃顺着眼光看去,轻笑一声道:“四福晋。”听到这三个字弘昼不由得绷紧了弦。
“给宁娘娘请安。”被突然叫道的仪卿,诧异了半刻,很快缓过神来。
“不愧是出身大家,一瞧就让人喜欢,熹贵妃姐姐真真儿好福气。”宁妃走到仪卿面前,上下打量,“这四福晋如今都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初入宫的格格了。”
“弘昼,回宫。”裕妃的口气难掩愤怒和尴尬,拉着弘昼就离开了。
“若不是四阿哥讨皇上喜欢,只怕是这四福晋就不是四福晋了。”宁妃看着裕妃的背影道,转而又看向弘历。
弘历心中明白,宁妃所说的也是弘历所害怕的。
“罢了,臣妾也乏了,先行告退。”
乾西二所
“庶福晋,四爷、四福晋回来了。”香桃刚从门外进来。
“走吧。”司棋将手搭在小翠手上,有气无力的站起来。
此刻的弘历、仪卿刚刚落座,书湘便道:“庶福晋来了。”弘历点点头。
仪卿虽听说弘历有一位庶福晋却从未见过,今日倒也好。
“妾身给四爷、福晋请安。”声音清脆如银铃,没了方才的有气无力。
一袭石青旗装上绣白莲朵朵,发髻平常简约但不失大方,身型消瘦。
“打量好了吗?”弘历伏在她耳旁问道,“起来坐吧。”
“谢四爷。”
“墨兰,上茶。”嫕珧道。
司棋起身后目光便定在了仪卿身上——并不倾城的容貌,但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高贵,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身高贵却一身素净,毫无骄矜之气。
“好了,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妾身告退。”
仪卿侧头看着弘历,不解,“四郎是怎么了,没话说吗?”
弘历摇摇头,放下茶杯。
司棋回到房中撑着头,“她是善良的?”语气带有疑问。
“福晋与您是同族,自是不会对您怎样的。”香桃道。
“可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翠端着水走了进来,面带笑容。
见她如此司棋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多心了。
“庶福晋既然不知道福晋的底细,那就别这么快把自己交出去。”说着就递上了杯水。
“小翠说的也是。”香桃点点头。
“月儿,频儿去厨房备点点心。”外间木樨吩咐道。
屋内司棋听到声响,向外看,“那是谁?”
“是福晋的陪嫁丫鬟木樨。”香桃答道。
“木樨,桂花?”司棋喃喃道,“她可真是博学多才啊,对了,福晋带了几个人?”
“六个,李嬷嬷、墨兰、木樨、月儿、频儿还有一个家奴叫海子,庶福晋问这个做什么?”
“都是心腹,富察氏对她可真好。”
“福晋是嫡女,又是晚来女,自是备受宠爱的。”
“我听阿玛说,她一出生就颇得族中众人宠爱,却不骄矜,她阿玛是察哈尔总管,她的两位伯父位高权重,自是比不上她,越不过她。”
此时的弘历和仪卿正在对弈,弘历刚走一黑子,仪卿思量片刻微微一笑落下白子,“四郎输了。”
“罢了罢了,下不赢你。”便将棋子推乱。
“人生如棋局,若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这日后路还长,所以四郎更要小心谨慎。”仪卿将棋子收拾好放在一旁。
“知我者,莫若邈邈。”说着就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任何人都可以怀疑我,可以不信我,你绝不可以,也绝不可以对我失望。”
“四郎,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相信,四郎会得到心中所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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